重走人生路(22)
这天,娇娇女云月起床的时候,只见爸爸拿着把大扫帚在扫屋顶角落的灰尘,大哥和云山拧着毛巾,仔细擦拭每一个门窗和柜子,母亲则在洗手间里冲拖把,准备拖地。
女孩子有点惊异地望了望平时比她还懒惰的双胞胎哥哥,只见他屁颠屁颠跟在大哥身边,认真地听他说旮旯里的地方怎么擦,还有玻璃擦完之后最好用报纸再擦一遍,以免留下水渍。
云月跑去找母亲,母亲心疼女儿,只说:“月儿去把自己房间整理一下吧。”
这个年过得比往年要温馨许多。
南部地区过年通常要做一桌丰盛的好菜,云家也不例外,不过云家也会像北方家庭一样,以饺子为主食。
往年云母负责蒸菜炒菜,云父和云飞扬负责揉面包饺子,而双胞胎则负责坐在客厅里吃瓜子看电视节目。
今年大大的不同。云母从厨房里出来,看见饭厅桌子边坐着四个人,云父在切面团捏剂子擀饺子皮,云飞扬带着两个弟妹认真包着饺子。眼见云山都在帮忙,云月也不好意思一个人游手好闲。
还别说,都是第一次接触这玩意儿,女孩子就是心灵手巧,才包了三四个,手下的小饺子便有模有样。而云山纯粹是在发挥自己的想象力,捏出来的东西简直不知该叫包子还是烧麦。
云飞扬笑得肚子痛,笑完了依旧很有耐心地手把手教云山捏出小巧而漂亮的饺子。
难得三兄妹如此和睦,且都在认真帮忙,云母谢冬梅心里乐开了花。
晚上六点钟,一条长长的竹竿伸出阳台,一头挑着一大捆红色鞭炮垂下,云山抢过了竹竿的掌握权,而云飞扬则担任了用打火机去点火的责任。
往年是云飞扬拿竹竿,云父点引线,今年云山死活都要尝试,父母都不同意:“你不行!这个很危险,你还是让哥哥拿!而且要是你手滑了,竹竿掉下去,那可是大大的不吉利!”
云飞扬在这时却支持弟弟,“爸,妈,就让云山试试,我相信他能拿稳,——对不对?”最后这句是冲着云山说的。
若在平时,大哥肯定是附和爸妈的呀!可如今却支持自己!云山飘飘然了。这只是一件小小的事,却让他在心底伸出了豪情壮志——他一定要拿稳竹竿!
“对!”
这是霖城的年俗,每家每户吃饭前都要燃放鞭炮,以祈求来年幸福平安。讲究燃得好、炸得远、声音响。炮竹燃起来的时候,带来强大的震动,而且炮仗一个个蹦起来爆响着乱跳,每年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因此临点火前,云山还是有些紧张,惴惴不安地紧紧握着竹竿。
云飞扬胡噜了弟弟头顶一把,给他一个鼓励的微笑,刚要点火,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走进了屋。
“飞扬,你干嘛?”云母搂着小女儿,问道。
“我马上过来。”
没一会儿,云飞扬拿出一个黑色的耳包,戴在了云山脑袋上。
云山立即明白了哥哥的意思,家人都有双手可以捂耳朵,他拿着竹竿,却做不到,戴着耳包,就可以挡住声音……这一瞬间,云山咬了咬嘴唇,鼻子有点酸。哥哥还是想着自己的。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砰!!!
一挂鞭炮选得真不错,完全没有哑炮,全家都喜笑颜开。
吃饺子时,云山把自己包的饺子一个个挑出来,仿佛欣赏艺术品般,良久才舍得吃下去。不知为何,味道竟比往年好许多。
☆、第23章 情知起23
第二十三章
按照惯例,年初二,叔叔云庄一家会到云飞扬家里来拜年。
对于叔叔一家人,云飞扬的心底比大姨一家人更不喜欢。这话说起来真的长了,要从祖父祖母还在世时讲起。
当年云家的祖父是霖城一家国营砖厂的工人,祖母则是个典型的家庭妇女。祖父母比较偏爱小儿子,两个儿子长大后都进了那家工厂,大儿子云廷只是临时工、家属工,而小儿子云庄却在父亲退休后,顶替了父亲的正式编制。
那个年代,家属工和正式工的差别可不小,正式工正常上下班,在车间里吹吹牛、聊聊天,到时间开开机器,一天的工作也就完结了,月底轻松领钱;家属工却是哪个车间脏、累、忙,就到哪个车间去帮忙干活儿,而且还是计件算工资,辛苦不说,拿的钱还比正式工少许多。
云廷干家属工干了许多年。他八十年代初结婚,儿子云飞扬出世,老婆也没有正式工作,生活开始拮据。云廷想了想,一咬牙,宁愿去做个体户摆摊,也绝不在工厂干下去了。为这事,还被父母骂了一顿,甚至威胁要断绝关系。
憋着一口气的云廷愣是成功找到了做水果生意的路子,渐渐上了手,然后龙凤胎出生,家里也过得越来越好。
那时云家早已分家,说好了由云庄照顾父母,而云廷每月支付赡养费。云庄心中嫉妒自己的哥哥情况变得比自己好,所以除了拿赡养费,还数次到云廷家里以各种名目借钱不还,比如父母生病了、升职要走关系、老婆家里有事、女儿要吃奶粉等等,不一而足。
到九十年代,云庄所在的砖厂因为经营不善,开始走下坡路。不过,云庄打的好算盘:赡养父母一个月能花多少?他却每月从云廷这里固定领走几百,相当于工厂一个月的工资还多,以各种名目借的钱还不算在内!他又把父亲的退休工资牢牢攥在手里,不给哥哥一分一毫,甚至在父母死后,将老两口留给兄弟俩共同的房子和财产也独占了。
云飞扬记得,上一世自己大学毕业时才知道,叔叔家靠这种手段从自己家敛财,借了上万的钱不还,用这些撬走的钱,老早就在霖城市中心买了一套两室户。一家人有了两套房产,一套自住、一套出租拿租金,日子过得十分滋润。也只有云飞扬的父亲云廷是个老实人,还以为他们过得不好。
这些都算了,是父辈之间的事情,本来不该由云飞扬来记恨,可是他分明记得,在他上大学那一年,父亲被叔叔撺掇,出现了决策失误,贸然投资自己不擅长的进口水果生意,结果一车货在途中翻车毁掉,另一车货拉回来,因在菜市场那个位置贩卖,价格过高,无人问津,最后大部分坏掉,所有的钱都打了水漂。那时父亲拉下了老脸,求到叔叔家,想请叔叔将前些年借的钱还回来,好拿钱再进些原来的国产水果来售卖,度过难关。
可居然被叔叔与婶婶两人骂出了家门!骂他生意失败了,干他们什么事!说从前借的钱是用来孝敬祖父母的,早就用掉了,而且祖父母的葬礼也是他们操办的,云父是个不孝子,居然还敢拿那些钱说事!
天知道,祖父母的葬礼所花的费用,全是云父出的,可单位与前来吊唁的人给的慰问金、份子钱却是被叔叔家拿走了。
他们说这种谎话,真是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而老实巴交的父亲竟相信了他们。
云父被说得羞愧欲死,手头再也没钱,无法东山再起,才会学着像姨夫那样,整日借酒浇愁,逐渐成了个酒鬼。
……那些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年初一晚上,云飞扬在卧室里想起这些往事,捏了捏拳头,悲愤不已。
正在这时,客厅里的电话铃响了起来,父亲接的,听内容像是在跟叔叔说话。
云飞扬走进了客厅,在沙发上坐下。等父亲挂了电话,状似不经意地:“爸,是叔叔啊?”
“对,你叔叔一家明天要过来拜年。”云父面色如常,还吩咐云母,“冬梅,红包准备了没,一会儿给依依装个大红包,明天给她。”
云依依是云庄的女儿,云飞扬的堂妹,跟云山、云月同岁。
云母点头应下。
云月跟云依依关系不错,还挺高兴,“依依明天要来啊,好久没见着她了。”两个小姑娘之间的话题,是哥哥、父母所不能听的。
云飞扬心里一紧,假装好奇地问:“爸,你们给依依多少钱的压岁钱呀?”
云父皱皱眉,“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呵呵,我就是好奇问问,”云飞扬扮天真的笑起来,“去年叔叔给我、云山、云月一人五十呢,我想你们肯定给依依至少两百吧。”
这句话是他故意说的。压岁钱这事,每家亲戚间其实都要保持数字平衡。云家三个孩子加起来的总数,跟云依依一个人得的总数相同,照道理来说才应该是正常的。
可云飞扬当然知道,去年父母给云依依的是五百。自己家三兄妹加起来才得一百五,云依依赚了两倍有余。
云父不以为然,一旁的云母却因为这句话,心头开始有了疑惑,“飞扬,你说什么?你叔叔才给你们一人五十?这么少?”
云飞扬点头。
云山支持他哥,“就是嘛,我班里同学一家都能拿一百了。”
谢冬梅望着云廷,“那我明天看情况再给依依装红包。”
“这点小钱,有什么可在意的。”云廷挥挥手,“咱家情况比弟家好一些,多给孩子一些压岁钱也不算什么。”
谢冬梅听了,不好再说别的。
云飞扬犹豫着,要怎么才能将叔叔家有房产的事捅出来。如果他此时贸然讲了,消息来源却是编不出来。只能明天静观其变,最好能骗着他们自己说漏嘴。
父亲脑中总停留着过去的印象,感觉好像叔叔过得比他差,就该帮助帮助。其实那都是叔叔哭穷的手段,再不济又能差到哪去?其实比大姨一家强得可太多了,至少叔婶两口子都是正式工,都有固定工资!
云飞扬腹诽着,抬手抓了一把瓜子边吃边想对策。过了会儿,他跑到母亲身边坐下,悄悄在母亲耳边说了一段话。云母听了,连连点头。
年初二下午,云庄带着虚伪的微笑,领着老婆女儿上门,“大哥,恭贺新禧!”
云依依没有云家孩子那股精致的味道,模样长得一般,不如云月娇俏,但是小姑娘初中的年纪已经学会画眉毛了,嘴也挺甜,上前笑眯眯道:“伯伯、伯妈好!新年快乐!”
云家孩子也赶紧向叔婶问好。
云庄一家走进门坐下,婶婶肖红掏出三个红包,慈爱地塞在三个孩子手里。摸着好似厚厚的,感觉不止一张钱的样子。
云飞扬接过来道谢,心里还想着,莫非这两口子转性了?
云母谢冬梅在身上摸了摸,“哎呀”一声拍了拍脑袋,“瞧我这记性,依依的压岁钱我放在房间里了,马上就拿过来。依依等着啊!”说着转身出了客厅。
“伯妈,没关系的。”云依依笑得还挺甜。
云飞扬也起身跟着母亲走了出去。
原来他昨晚跟母亲达成了共识,先等叔叔家给红包,他马上拿出来看是多少,告诉母亲,母亲再来决定给多少。
云飞扬走进父母房间,掏出红包打开一瞧,登时母子两个对视一眼,彻底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