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24)
当日,秦承平凯旋归京,太后大悦赏赐了不少,但寿宴之后秦承平就与皇上进了御书房,据说,当夜御书房的夜灯亮了一宿,翌日清晨,二人离开的时候,纷纷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当然,这是后话了。
寿宴应当在亥时结束,宋霁在府门口等了半天,生怕宫里出事,直快到子时的时候,才被蓝八劝回屋里。
宋霁本想着他也不是什么软弱的女子,不过是刚生了病痊愈罢了,转身想绕个远路接着绕回门前的,刚踏入幽暗静谧的小道,眼前便突然多了一匹白布,视野整个遁入了黑暗。
宋霁的第一反应是有刺客,手作五爪,凭着感觉便朝后者的双眼抓去。
猝不及防的,一只手迎了上来,巧妙地转了个方向,成了十指相扣的模样。
“师父,”秦既明借着月色看他骨节分明的手,“小白说,你对付刺客的武功路数不像是从未习过武的,蓝二说,为了躲避蛇蝎你遁入了水底许久,通常他以为只有练家子才有这般忍耐力。”
宋霁的冷汗已经从额角滑落,浸透了纯白的布巾,露在外的一双唇微微颤抖着,早已失去了血色。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秦既明提了提唇角,无奈地扯出了一个笑,“师父,你为何这么紧张?是有什么事,一定不能告诉我吗?”
宋霁眼前一片昏暗,秦既明的话落在耳边格外清晰,把他的脑袋搅成了一团浆糊,他不知该怎么开口,他甚至不敢解了脑后的布巾去面对他的脸。
黑暗中,紧扣的手却突然一用力,将他往怀里拽去,环着他的腰便腾空而起。
“师父,我带你去个地方。”
眼不能视物,其他的一切感官都显得格外清晰,风中鸟动,枯叶飘落的扑簌,夜风轻拂来的花香,渐渐散了他额间的冷汗。
宋霁不自觉地环紧了他的脖颈,“去……去哪儿?”
“等等便到了。”秦既明将他抱的更紧了些。
他们最终落在了京郊的一处花田,说是花田,如今十月,花朵早就凋零,反倒是毛茸茸的狗尾巴草漫山遍野地长着。
一条小河劈开了花田,在剔透的月辉下缓缓流淌着。
秦既明扯开了宋霁脑后的布巾,落在他眼中的便是这番景象了。
“……”宋霁半晌说不出话来,转过头看了看微微笑着的秦既明,“既明?”
秦既明掀了衣袍席地而坐,那身为了进宫定做的华贵衣袍还没来得及换下,便沾上了一地的尘土,但他倒是不怎么在意,随手扯了一只狗尾巴草,摸了摸它首端的绒毛。
宋霁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揪了一根又一根狗尾巴草。
“别揪了。”宋霁看不过眼,抓住了他的手,“你要问我什么?”
“师父,我不是来审犯人的。”秦既明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宋霁挣开了他的手,皱着眉想怎么回答,却冷不丁觉得眉间发痒,伸手一摸,竟是一株狗尾巴草。
秦既明又拿了一根,在他颈边挠啊挠,宋霁是个怕痒的,皱着的眉便解开了,脸上带了笑,伸着手去挡他,一来二去的便被秦既明按在了地。
宋霁踢他一脚,“起开,像什么样子!”
秦既明笑着低下身子,在他的耳边落下一吻,低低唤着,“师父,师父,师父……”
第28章 京都难平
宋霁整个身子僵了,“既明,你闹什么?”
秦既明支起身子,他脸上薄红,眼神却躲躲闪闪的,夹藏着愧疚,自责,还有他看不懂的情绪。
秦既明叹了口气,“师父啊……”
话还没说完,秦既明突然脸色一变,伸手捞起宋霁便往边上打了几个滚。
再看原处,箭矢的尾羽堪堪露出草丛,剩下的便隐没在草根之中,看不大出了。
不远处,火把密密麻麻地亮起,伴随着喧闹的人声往这边传来。
“才上钩。”秦既明眯起眼,一把捞起宋霁的腰带,二人顺势翻滚入流淌的小河之中。
宋霁被一惊,愣了愣,没来得及憋口气便被紧随而上的箭矢逼入了水中,一时间,眼前的视野便混沌了,浑水灌入耳中,鼻中,窒息之感猛然涌了上来。
这时候,脑后被人托住,唇间相碰,清新的空气便疯狂地涌入。
宋霁睁开眼,水中浑浊,他看不大清,只知道他眼中深沉得近乎执念的眷恋,足以让他深陷在这个不知是福是祸的吻中,不再推拒。
只此一次罢,兴许日后他知晓了真相,连一个正眼都不会留给他了。
河水一路连到京郊十里之外的野林,秦既明早有防备,让蓝一蓝八护送宋霁抄小路回府,自己则披着一身湿衣裳朝着皇宫的方向跃去,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马车里备了暖炉和干净衣裳,宋霁换了里衣抱着暖炉,靠在侧壁上发呆。
天气渐渐凉了,百花凋零了,但京城里总有开不尽的花,赏不尽的美,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可他还是最喜欢落桥那间破药铺边上的野花。
这样的花,京城没有,那间神似他铺子的院里,也不会有的。
太后寿辰过后,宋霁恢复了三日进宫一次的问诊,每当踏入怡宁宫正门,那尊跟地狱里爬出来一般凶神恶煞的香炉就摆在庭院正中,让宋霁每每去一趟都得想起曾经噩梦缠身的夜晚。
秦承娴近日越发心不在焉,浑浑噩噩,太后担心她,便让她从荷香宫搬到了怡宁宫,秦既白每日都会来看看她的皇祖母和长姐,时而也会捎上秦承宣。
宋霁替太后把了脉,又开了些调养的方子,太后便让他去瞧瞧秦承娴。
临走前,太后突然叫住了他。
“宋大夫,”太后握着手里的佛珠,“你可知近些日子京中的传闻?”
宋霁一愣,随即答,“传闻尔尔,太后娘娘何必轻信?”
“人言可畏,”太后缓缓道,“宋大夫莫要小瞧了。”
宋霁垂眸行礼,“多谢太后提点了。”
秦承娴正在院里坐着,身后跟着怡宁宫的大宫女长明,不远不近地站着,却不见她自个儿身边的丫鬟,一旁的宫女解释说,是太后担心长公主的身子,才让贴身宫女照拂着长公主的。
宋霁没说什么,点点头,上前行了礼,替她把了脉。
“长公主,”宋霁皱了眉,“上回草民开的方子,长公主可服下了?”
秦承娴抬眼看了看他,极快地撇开眼,微微点了点头。
宋霁眉头拧得更紧了,“这可就难办了,长公主的身子似乎比草民上次把脉时还要糟糕。”
秦承娴张了张嘴,声儿还没出,便先咳了起来。
“长公主。”长明上前,轻轻拍着她的背。
秦承娴身体僵了僵,挡开了她的胳膊,朝宋霁道,“辛苦宋大夫了,本宫的身体长久以来便如此,无妨的。”
“宋大夫,”长明道,“长公主连日咳嗽,还老说胸口又闷又疼,半夜常常疼醒过来,可有什么法子能缓解?”
“法子是有的,”宋霁略加思索,报了药方让一旁的太监记下,“病情发作时服下便可,只是这药方治标不治本,长公主还需悉心静养,莫要劳神苦思才好。”
“是,”长明微微一笑应下了,去搀扶秦承娴的胳膊,“长公主,奴婢扶您去院子里歇歇吧?”
秦承娴看了宋霁一眼,点点头,朝他告辞了。
宋霁看着秦承娴的背影叹了口气,怡宁宫的宫女将他送到宫门口,也纷纷回去了,他身边只剩一个小太监。
见周围没了人,他拽过这小太监打探,“长明姑娘可是一直跟在太后娘娘身边的?”
小太监是一直跟着秦既白的,秦既白有时候得跟宋霁联络却脱不出身,便让小太监每到宋霁进宫的时候都跟着,也好有个照应。
“回宋大夫的话,”小太监想了想,“长明姑娘原来是荷香宫的,太后娘娘身边的老嬷嬷干活干的久了,手脚不利索了,长公主便让长明姑娘来怡宁宫照顾太后娘娘了。”
“也难怪现下太后娘娘又让长明照顾长公主了。”宋霁道。
小太监笑了笑,唤他一声,指了指大道旁的小路,“宋大夫进宫有些日子了,可总是匆匆忙忙,想必是没赏过这宫中的美景罢?”
宋霁看他一眼,见小太监神色不变,倒是身后跟着的蓝八警觉起来。
“也罢,”宋霁跟着弯起了唇角,“劳烦带路了。”
今早的早朝如同往日一般,几个大臣各自陈述了日常事务,听得身居高位的那位昏昏欲睡。
秦既明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当今皇上已经快至耳顺之年,于政事上难免有些力不从心了。
皇上年轻时雷厉风行,担得上勤政爱民四字,可惜先皇暴毙,留下了年轻而雄心勃勃的众多皇子以及西北战事的烂摊子,皇上费了好些功夫摆平竞争者,再接手朝政的时候,大兴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那时候先是西北戎狄二族联合进攻,战事迫在眉睫,大兴军连连失利,不少胡人闯进大兴烧杀抢掠,直到武飞率领一众小将击败胡军,才算打破僵局。
皇上为了巩固势力,娶了武飞妹妹武年,也就是后来的丽贵妃,并诞下秦承平。
而后,西北战事虽暂告段落,但地方上还因战争而混乱,地方官员还未来得及到位,江湖人便横生事端,肆无忌惮横行多年,皇上别无他法,提拔当时还是吏部尚书的周巡为尚书令,着手整理朝纲。
自然,这时候周巡的女儿周宁瑶便进了宫,秦既明的母妃逝世之后一举登上皇后高位,诞下秦承远后便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连带着周家都飞升了几个台阶。
吏部尚书啰里啰嗦地讲完了,皇上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哈欠,刚要宣布退朝,秦承远却突然出列。
“儿臣有事禀报!”秦承远道。
皇上又打了个哈欠,“说。”
“进来京中有些传闻,儿臣向来是不信这些的,但实在是闹得满城风雨,”秦承远说到这里,看了一眼秦既明,“儿臣便听了一些……”
秦既明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还不知道是谁干的好事,这会儿倒是自个儿跳出来,省的去找了。
“传闻?”皇上问,“说来,朕怎的不知道?”
“这事关三哥,儿臣……”秦承远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传闻说,有人撞见三哥正与宋霁宋大夫郊外幽会!”
幽会这个词儿,用得十分微妙,一般来说男女幽会肯定是那个意思了,可两个大男人幽会……实在是让人浑身变扭。
朝堂上静默得一根针掉地都听得见,几个古板的老臣更是瞠目结舌地看着秦承远和秦既明,捋得胡子都快掉了。
突然,一片静默之中传来了一声轻笑。
“四弟,你这话说得荒唐啊,”秦承平笑道,“传闻不过是传闻罢了,若是没什么证据,岂不是白白玷污了旁人的名声?”
“父皇,就算他曾经救过三哥,封了赏赐便足以打发,”秦承远不理会他,接着说,“现下西北还乱着,宋霁出现得蹊跷,也难保……”
“四弟,”秦既明皱起眉,“他是我和安盈的师父,无凭无据之前,怎的能妄加揣测?”
“三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秦承远一张阴狠的脸配上诚挚的神情,实在是让秦既明看得腹中作呕。
“父皇,”秦既明朝皇上跪下身子,“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儿臣不想多加辩驳,只想找出传播谣言捕风捉影之人,好洗刷了师父的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