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我以外全员非人[重生](99)
扬昇死活不下去,被卫桓折磨得没有办法,只能去求苏不豫,“不豫啊,你最近有没有掉鲛鳞啊,多给我几片,省的我一天到晚被卫九折腾。”
不豫无奈地笑着,任由扬昇抱着他的胳膊,“不行啊扬昇,你不能总是这么依赖鲛鳞,这样你永远都学不会游泳的。”
“就是!”卫桓游回岸边,“哎,万一你以后遇到哪个漂亮妹子,人特别喜欢水特别爱去海底,你又是个旱鸭子,好意思吗你。”
说完,卫桓忽然愣了一下。
漂亮妹子?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怪怪的,但他又说不出具体缘由。
扬昇翻了个白眼,“要你管。她喜欢游泳自己去就完了呗。”
“嘁,胆小鬼。”卫桓索性放弃这个拖不下水的旱鸭子,朝着苏不豫大喊,“不豫!快下来,我想看你的尾巴。”
听到他这么一喊,苏不豫腼腆地半低下头,从扬昇的身边离开。海边的太阳灼烧着他的耳朵尖,烧得他心里都发烫。
“真的要看尾巴吗?”苏不豫一步一步走到海岸边,迟疑地看着卫桓。
浮在海面只露出一个脑袋的卫桓连连点头,“要!”
听到他肯定的回答,苏不豫这才纵身进入粼粼海水之中,两条细白的长腿于湛蓝的波浪间幻化成一条青蓝色的鲛尾,透过海水望去,鳞片泛起的奇妙光彩与波光交融相映,漂亮极了。
卫桓感觉自己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他的鲛尾了。
“真好看。”隔着温热的水流,手指触上光滑的鳞片,卫桓感觉恍如隔世。
等到他们玩累了,一个一个并排躺在夕阳的海滩下,望着远处被暮色染得绚烂的火烧云,一个刚学会飞行的小妖偶尔间路过他们的视野,翅膀在云层下晃动个不停,一个不稳,便直直地俯冲下来,在空中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云线。
一阵暖风吹过,躺在沙滩上的卫桓抬起手掌。那只小妖被一片柔软无比的蓝色风毯接住,他胆怯地跪在上面,小心翼翼地四处望着。
卫桓吹了个口哨,坐起来,两手笼在嘴边大喊,“我给你五秒钟的时间重新起飞!”
那个小妖吓了一跳,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他。只见他悠闲地坐在原地,举起手掌比划数字,“五——四——”
膝下的蓝色风毯逐渐透明。
“三——二——”
卫桓听见翅膀重新展开的声音。
那个小小的青鸟再度翱翔起来,穿过粉色棉花糖一样的云朵,快活地尖叫着。
最后一个数字没有报完,卫桓笑着收回自己的手,再度躺下来。
“我们要是一辈子都这样就好了。”
扬昇开口,“哪样?天天被你逼着学游泳吗?”
苏不豫忍不住笑起来,“说不定还要天天帮小灵养小狗呢。”
“别,我请求退出。”
“哈哈哈你怎么这么怂。”
“有你怂?能屈能伸卫小九。”
“见狗就愁扬旱鸭!”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
十八岁的小九凤,有世界上最好的父母,也有相伴长大的朋友,还有一直将他视如己出的师长,没有人在提及他的时候不会流露出艳羡的目光。
他已经身处最美好的年华里,实在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真的没有吗?
当卫桓从山海的考场里走出来的那一刻,他只觉得无比熟悉,尽管这种熟悉感因何而起,他无迹可寻。或许他日思夜想进入山海,在梦中已经考过许多次笔试了,所以才会这么胸有成竹,考完就找到一个补觉的好去处,懒懒睡上一通。
被扬昇叫醒的时候,熟悉感达到了顶峰。
这一幕他一定在哪里见到过。
“你笔试考得很好。”
卫桓的下意识令他脱口而出,“废话,我当然……”
好熟悉,就连这句话,他好像都曾经说过。记忆开始出现错乱,他的眼前出现好多好多回流的画面,好像倒放的电影,一帧一帧回到他的面前。他看到不服气的自己一气之下飞上山海笔试榜的最上面,看见自己的名字屈居于第二。
上面还有一个人的名字。
“你也别这么傲,虽然你这次考了第一,可一会儿还有实战赛呢。”
听见扬昇这么说,卫桓一惊,抓住扬昇的胳膊,“我是第一?”
扬昇也有些莫名,“对啊,不然呢?那边都放榜了,你不然自己去看?”
卫桓跌跌撞撞从草坪上爬起来,没走两步黑色羽翼便打开,飞向山海主教。他不知道自己在心慌什么,心脏好像根本不受他的控制,里面仿佛住了一只陌生的小兽。它生了重病,没完没了撞着心脏瓣膜。
他毫不在乎其他考生的目光,直接飞到最顶端,在榜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没有,那个令他觉得应该在这里,却怎么也记不起的名字消失了。
卫桓一路向下,一个一个,从第一名看到最后,都没有找到那个名字。这很可笑,他既然连那个名字本身都记不起,又怎么奢望会在这个长长的名单中找到他的踪迹。
心慌。卫桓沉默地走回去,身边一个又一个向他投去羡慕的眼神。
“扬昇,你有没有那种时候。”卫桓试着向自己的挚友解释这些天的情绪异常,“就是你会觉得每天发生的事都好像经历过,但是好像又缺了点什么。”
扬昇摇头,“好像没有,怎么了,你不舒服吗?一会儿就是实战赛最后一场了,你可要坚持下来啊。”
竞技场上传来声响,卫桓听见了自己的考生号,于是对扬昇笑了笑,“放心,没有不舒服,我就是……”
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好像缺了一块。
站在入场口的卫桓听见观众的欢呼声,听见主持人的热场,他知道自己此刻应该深呼吸,静下心来比完最后一场。可心里的慌乱感来得愈发剧烈。
他一步一步,从阴影之中走向那个万众瞩目的竞技场中心,视线不由自主地望向自己等待已久的对手。
脑海中忽然闪现出其他的画面。
同样人山人海的观众席,同样空旷的竞技场。
那个从阴影中走入阳光下的黑衣少年,生了一对漂亮的琥珀色瞳孔,额角的火焰妖纹鲜红如血。
他闭上眼,再一次睁开,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他友善地朝自己微笑,说着请多指教这样的客套话,还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
不是的,那个人不是这样的。
他很凶,不爱说话,戾气很重。
对,他赢了这场比赛。
不止是这场比赛。
心脏终于开始了密集的疼痛,他盯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对手”,眼眶忽然就红了。酸涩的情绪从眼角流入心口,除了他没有任何人感受得到。
他望了一圈,看着那些欢呼着的人群,看见为自己加油的扬昇和苏不豫,也看见了默默站在角落的父母。
已经足够美好了。
你要知足。
视线最终回到自己的对手身上,看着他脸上的笑。
卫桓的心脏最终还是被什么重物狠狠击打,仿佛有人知道他不甘心,企图让他接受,可这颗心就是不愿妥协,再一次又一次的钝痛中,它仍旧真实地跳动着。
“比赛正式——”
站在竞技场中心的卫桓忽然间开口。
“错了。”
哪怕这颗饱受重挫的心脏此刻必须苟延残喘地跳动,它也要告诉所有人。
这里就是缺了一块。
它是不完整的。
“都是假的。”
卫桓扯下腕间的考生条,手指一松,那张印有自己姓名和考生号的纸条迎风飞远。
“你不是我的对手。”
他转身的同时,看见了自己的父母。他们并肩站着,温柔地看着自己。
“去比赛吧,比完我们就回家了。”父亲笑着说,“你妈妈做了一桌子好吃的,到时候把扬昇啊不豫都叫来,我们一起吃。”
母亲向他伸出双手,展开一个怀抱,她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伤感,“桓桓,你要走了吗?”
卫桓红着眼,咬住自己的后槽牙,他听得见内心挣扎的声音。
“你要离开妈妈了吗?”
眼泪还是不争气地从眼眶里掉出来,卫桓伸手擦掉,一抬头看见扬铮也走到了父亲的身边,他仍旧一副严师姿态,语气郑重,“现在放弃,就什么都没有了。”
对,我知道。
如果我现在离开,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的父母双双战死,我的恩师为我粉身碎骨,我的朋友为了我献祭,为我挣扎七年。
而我自己,也将背负着洗刷不净的污名死去。
天地间再也没有九凤。
“我真的,很想你们。”
卫桓抬起头,流着泪,朝所有人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
“但这场梦该醒了。”
周遭的一切扭曲起来,所有色彩统统融化,最终化作一片沉不见底的黑暗。卫桓孤独地下坠,不断地下坠,从极度的温暖跌入深渊,感受着刺骨的死一样的静默。
一切都结束了,他很清楚。
忽然间,以为早已失去一切感官的自己感到手腕一紧。恍惚中,他看见莹莹光芒,一点一点穿过黑暗的缝隙,那些金色的弧线滑过视野,流星般回到他的身边,编织出一个繁复瑰丽的光网,将下坠的他牢牢接住。
卫桓站起来,站在这片光芒的中心。他低下头,茫然地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
下一刻,这双手上出现两柄狭长的光刀。
[感受我。]
手指攥紧,他的身体霎时间被生生灌入炙热熔浆,强大的妖气在血液中燃烧。滚烫的,沸腾的,光与热的力量,完完全全注入这颗奄奄一息的心脏。
梦很美好。
但我不是懦夫。
手握双刀的他抬起手臂,果断决绝地划破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刺穿自己的侥幸妄想。
我要的是真实的我。
睁开双眼的瞬间,卫桓看见了被巨大彼岸花包裹住的自己,妖冶的花蕊如同红线一般将他紧紧缠绕包围,像一个无法逃离的蝉蛹。
下一刻,眼前封闭的彼岸花苞被金色的光芒刺穿,鲜红的花瓣落幕般滑下去,他恍惚的视野变得明晰,眼前终于出现了手握金色双刀的那个人。
卫桓看得见,那双慌乱的琥珀色瞳孔在视线交错的一刻变得错愕。
他好像比自己还慌。
从梦境中挣扎出来的卫桓,脸上还淌着两行血泪,他虚弱地朝云永昼露出一个安心的笑。
“你来得……还不算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