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随死殉 五(184)
别的小儿子混得起来就混,混不起来就放养,那无所谓。大少、二少的价值不同。
这两个儿子都已经成年,谢润秋付出了相当奢昂的时间成本,何况,大少和二少都具备着相当的战力,又继承了谢润秋的虫基因和至亲血脉,对谢润秋而言,这是相当珍贵的财产。
他不在乎大太太和二太太打成乌眼鸡,可他不能坐视大儿子和二儿子现在就开撕。
儿子是他的财产,他才能决定在什么玉碎牺牲。
综此以上,原本非常没有家族感情的谢家,在不年不节的情况下,破天荒地举行了一次家宴。
家宴主持者:渣爹。
参与者:大少,二少。大太太,二太太。
列席:三太太、五太太。六少,七少,九少,十少,十一少,十三少。
谢茂就是混迹在一堆“少”中列席旁听的十一少。他很老实地蹲在角落里。
既然是晚宴,不差钱的谢家菜色安排得还挺好。谢茂看见点好吃的就先吃着,嘴不要停,耳朵竖得高高的,认真听渣爹给大少、二少训话——
他的目的是为了摸底。
除了摸清楚渣爹狼兄的战斗实力,还得知道这个家庭的生态,理清各人的性格脾气。
不管能不能偷了四太太就跑,知己知彼才能顺利通关。万一出点意外,还得靠他自己周旋。
真指望祈祷一句外边的君上就给他开金手指?谢茂觉得吧,衣飞石祈祷可能好使,他就比较难。相比起拯救,君上明显更喜欢折腾他。
“说清楚了吃饭。”谢润秋没有落座,站在大厅中央。
他轻蹙修眉,姿容清逸胜仙。
屋里一帮子少爷或站或坐,举手投足皆有章法,模样全都称得上俊秀帅气。
然而,厅里钉着这么一个不见丝毫老态的谢润秋,闹得这一帮子少爷都似还未长齐凤羽的雏鸟,远远不能与气势正盛的谢润秋相比。
携带了虫基因的谢润秋寿命胜于常人,他天生就老得慢!
大太太唯一的毛病,就是毫无自知之明。她总认为自己是正妻嫡母,是谢家的女主人。
不等大少和二少这两位真正的主角说话,当着全家上下的面,大太太对谢润秋控诉:“是尔雅打了艋赫,尔雅他母亲咬掉了我的鼻子!你不教训他,竟说是燕辞的错?!”
大太太的脸上还缠着绷带,看上去惨痛而滑稽。倘若她容颜早凋,或许不会这么痛苦。
痛苦就在于她将自己保养得很好,素日里风韵极佳,陡然之间被二太太要掉了半个鼻子,那个狠人还直接把咬下来的半个鼻子嚼碎吞了,大太太被彻底毁了容,实在难以承受。
谢家其实没出现过这么严重的冲突。
谢燕辞和谢尔雅都很聪明,都知道渣爹的底线在哪里。
前面说过了,谢家的倒霉儿子生活中遵循的完全是丛林法则。
目前家里只有大少、二少,往下猛跌排行就到了六少。中间的三、四、五去哪儿了呢?
原因很残酷,三四五因为年纪和大少、二少相差太近,被他们的大哥、二哥“不小心”弄死了。
渣爹也曾对此大为震怒,他养蛊也立了规矩,儿子之间互相竞争可以,也没有什么嫡庶长幼的规矩,但是,不能把对手弄傻弄残。都是他的财产,折了哪个都不划算!只是大少、二少资质太好,又长得快,渣爹对长子、次子下杀手成本太高,方才容忍了三、四、五的夭折。
不过,在十一岁之后,谢燕辞和谢尔雅就再没有正面硬碰过。
他俩很清楚,三、四、五资质太差,死了渣爹不会可惜。
他俩之间的问题,一则很难干脆利索地弄死对方,二则闹得太厉害了,对方一旦夭折,自己就触及了渣爹的底线——家里还有一堆弟弟呢。真惹毛了渣爹,杀起来就不会可惜自己这一个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弟弟们都不中用,渣爹命长,娶上六太太、七太太……继续生就是了。
谢燕辞与谢尔雅都穿上了鞋,二人就得用文明人的方法竞争,你打我一拳,我推你一趔趄……那种幼儿园打法不合适了。
“是我的错。”谢燕辞搞得懂渣爹的逻辑,“我没有约束好娜睹,她不该掺和后宅琐事。”
他转身朝谢尔雅躬身:“我给尔雅赔个不是。”
这件事的起因是二少打了十三少,二少杀了大少的守院卫士,二太太咬掉了大太太的鼻子,怎么看大少这一方都是受害者吧?!大少却要当着全家上下的面,给二少认错赔不是!
二少还没说话,大太太就悲愤地跳了起来:“没有这个道……”
大太太并不理解前院的争斗,谢燕辞和谢尔雅都知道自家亲妈蠢,很小心地把战争放在了前边,维系着脆弱的平衡,导致大太太完全没有遭遇过今日的窘境——
如果谢茂没有突然回家,二少根本不会亲自去接他。
如果谢茂没有去砸十三少的玉山盆栽,十三少也不会和二少起冲突,继而被二少暴揍。
事情发生之后,如果衣飞石没有顺手牵羊摸走那一堆钱包,大少也早就从前院回去摁住大太太了。
……
世事没有如果。
谢茂与衣飞石出现的意外,引发了大太太与二太太的骚操作,局势变得让大太太无法理解。
大太太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正室嫡妻”的份量,在谢润秋心目中真的不比纸糊的好多少。
渣爹的想法很直接:年轻的五太太还能给他生儿育女,生出携带虫基因的能力者。大太太呢?她个不能下蛋的母鸡除了给长子添乱、在家里搞事情,还有什么用处?!
正常家族的妻子随着儿子长大,都能享受媳妇熬成婆的待遇,在谢家这事儿完全行不通!
儿子长大了,感情上不再需要母亲。母亲年迈,失去了生育能力。那么,这个妈就没有价值了。如果她能安安分分地混吃等死,渣爹可以养着她。如果她要“闹事”,渣爹的反应很直接。
大太太一句话没有说完,谢润秋修长有力的巴掌已经抽上她的脸颊,她直接飞了出去。
飞出了举行家宴的饭厅。
噗地一声闷响,摔落在廊下的草丛中。
谢茂在瞬间屏住了呼吸。
渣爹在这一瞬间的统治力太强大了,这个世界的谢润秋,比新古时代的渣爹厉害太多!
亲妈就这么飞了出去生死不知,大少下意识就想追。
然而,他的肩膀才微微倾斜,谢润秋的威压在刹那间就如泰山一般朝他倾轧下来!
渣爹不允许任何反抗!
他把大太太打飞出去,就代表着他对大太太的态度。在这个家里,他的权威不准许任何人质疑。哪怕大少并没有反抗渣爹的意思,只是想去看看大太太的生死伤情,谢润秋依然不能容许。
我打出去的人,谁敢同情?谁敢关怀?
那是我的决定。亲儿子也不许反抗我,质疑我!
在这个瞬间,所有人都意识到,如果大少敢露出一丝反抗的意图,伸脚出手,或是哪怕再朝着大太太所在的方向多看一眼,谢润秋都会直接捏爆他的脑袋!
大少直接就跪下了:“爸爸!”他膝行上前一步,抱住了谢润秋的膝盖。
谢茂都忍不住给大少点了个赞。
哥,真是识时务啊!生死面前,亲妈算什么?抱好爸爸大腿才是正经。
更识时务的,是在谢茂跟前一直显得从容潇洒的二少。大少才刚刚跪下,他就跟着提起袍角、满脸诚恳地拜倒,低眉顺目一副认错知罪、爸爸别生气的乖儿子模样。
有大太太作死助攻,大少是赔了亲妈又折兵,死了娜睹这么大的闷亏都无法问罪,二少是里子面子都占齐了,这会儿简直要笑出声。给渣爹跪一个算什么?跪十个他都乐意。
饶是如此,谢润秋也没有放过大少,一掌劈在大少肩上,大少筋骨断折,冷汗涔涔。
“你俩弄清楚责任了吗?”谢润秋再问。
如此淫威之下,大少半句不敢倔强,抢在二少之前赔罪:“是我的责任,我的错。我不应该让娜睹有机会搀和后院琐事,是娜睹的插手才让事态升级,我给尔雅赔罪。”
二少则无比诚恳地说:“此事我也有错。明日去了蒙城,我会替大太太购入一粒焕身丸,希望能修复她的容颜。”
谢茂将炸得香喷喷的椒盐蘑菇塞进嘴里,再默默给二少点个赞。痛打落水狗毫不遮掩!
二少自然不是真心要替大太太购买焕身丸。
焕身丸是神临文明产物,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吊着,焕身丸就能够在短时期内使白骨生肉。这东西非常昂贵,黑市上只接受钱卡交易,很多时候都要进行拍卖,供不应求。
这么珍贵的东西,二少嘴里说得诚恳,愿意花大价钱给大太太买——
谢润秋那脑回路和正常人是不一样的。
在谢润秋的心目中,二少都是他的财产,二少的钱不就是他的钱?二少媳妇儿朶夺的私房钱,也都是他谢润秋的钱!谢润秋把大太太当沙包一样打出了门,不说体面尊敬,最起码的生存权都不肯保障了,他哪儿舍得把一笔巨款花在“毫无价值”的大太太身上?
二少不是向大少示好赔罪,而是故意提醒谢润秋,大太太是个不安分的搅屎棍,爸爸不要放过她。
偏偏他说得如此诚恳。
连二太太都认为他是迫于渣爹淫威,不得不掏钱消灾,希望赶紧了结此事。
二太太有点生气。
她和大太太相争多年,这辈子不是跟谢润秋过的,也不是跟儿子们过的,倒像是跟着大太太过的!
只是二人丝毫没有相爱,只有刻骨的怨毒。这会儿恨不得大太太死了才好,还掏空儿子的私房给她买神药?呸!只是心里恨得狠了,在谢润秋面前也不敢表现出来。二太太还得露出讨好温柔的笑容,表明我儿子孝顺嫡母、友爱兄弟,我对大姐姐和燕辞也是掏心掏肺很真诚和睦的呀!
其余两位太太和其他几个少爷,这会儿全都闭嘴乖乖地做贴心状,没有一个人敢露出异色。
如此淫威强凌之下,谢润秋非常满意。
家是最小国,身为一家之主,就是掌握着家里所有人生杀大权的皇帝。
在谢家,没有平等,也没有道理,只有主奴。谢润秋是主,余者皆是奴。敢惹事,正妻一掌打出门去。不服气,长子也能随手处死。什么正妻嫡子?根本不存在的。
唯有谢茂吃着炸得干脆的蘑菇,心中想着镜子里脸带瘀伤的原身,想着囚于高塔之上的四太太。
他曾经很困惑。
二少不是个太难讨好的人,原身只要稍微示好,就可以得到二少的庇护。
根据他短暂的观察,不止二少,连大少也不是性情苛戾的疯子。对于没有危害性的小弟弟,大少和二少都不放在眼里。这两个哥哥,讨好了任何一个,原身都能得到干净的衣服,舒适的住处,营养的饮食,还能改善四太太的生活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