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的自我修养。(60)

　　*
　　亥时。
　　未央宫中早已灯火通明，皇后又端了碗安神的汤来。
　　俞文帝皱皱眉，却并不想喝，因为已经喝了很多碗，毫无效果，他摆摆手，示意皇后退下吧。
　　皇后没走，反倒笑着过来给他捏肩揉脖子。
　　俞文帝闭了闭眼，因为身体感觉到了舒服，也就准许了。
　　没多一会，刘公公上前通报：“禀皇上，今日揭皇榜的人，已经将药熬好了，正在殿外等候着。”
　　“哼！想来又是一个贪慕荣华的庸医，还是直接拖下去，不要再来打扰皇上休息。”俞文帝还未发话，皇后便先说道。
　　是因为她在宫中已经见多了这种，无非就是江湖庸医为了贪图富贵，即便让他现在将药端进来，明早不也还是一样死？
　　早死晚死不都是一样？
　　“可这……”刘公公听后面色有些为难，但最终也只能道，“老奴遵。”
　　他原本以为这宫中今晚又要多具冤魂，正要转身退下，这时，却又听俞文帝突然道：“还是让他端进来吧。”
　　俞文帝自认为自己还并不是位庸君，不至于滥杀无辜，所以即便是要处死一个人，那也至少得有个合理的借由才行。
　　“是。”刘公公心中一喜，面上依然是一副含笑的样子，“老奴这就让他进来。”
　　皇后心口一阵发闷，但俞文帝已经这样说了，她也就不好再说其他，继续温柔地帮皇上捏着肩。
　　霍汌缓步将药端了上来，刘公公先用银器试过毒之后，然后自己接过去，端到了俞文帝面前。
　　俞文帝闻到了一股苦味，皱了皱眉，但还是端过来，一饮而尽了，然后将碗递了出去：“都退下吧。”
　　“诺。”刘公公弯着腰退出去，顺带让霍汌跟着自己一起出去。
　　“今夜，你就守在这外面，明日是富贵，还是奔赴黄泉，就看你自己造化了。”他意味深长道。
　　“多谢公公。”霍汌恭顺道。
　　刘公公又叹了口气，然后甩着他的拂尘缓缓离开了。
　　霍汌留下来守在外面，面色平静站着。
　　在别人看来他是必死无疑了，今夜将是他最后一晚。
　　*
　　豫王府中。
　　萧元猛抽了几口气，可心底那股怒意还是无法压制下去。
　　“一群废物，本王要你们有何用！”他好不容易得来的一颗棋子，竟然就这样无缘无故的不见了，人间蒸发了一般。
　　心口起伏，怒意无法抑制。
　　萧元手中的杯子猛地砸了出去，砸到面前的人头破血流也无法缓解他心中的怒气。
　　这几日派人四处去找，也依然无法找到任何踪迹。
　　次日，天边刚一抹橘色亮起，萧元便到了宫中。
　　早朝之前，他要先去后宫中给自己母妃请安。
　　路过未央宫外时，看到几个宫人簇拥着一个戴着半边面具，另外半边脸上有一块很大红色印记的年轻男子，与他擦身而过。
　　萧元觉得奇怪，之前从未在宫中见过有这样一个人，而且那人也并未朝自己行礼，他就这样无视一般走了过去，甚至未朝自己看一眼。
　　萧元皱眉，驻足回身看着那人背影。
　　那人背部挺直似根翠竹，身形清瘦，走路十分缓慢，但正是因为这份缓慢，才让他身上看着有种说不清很吸引人的特质。
　　即使那张脸丑陋，也并不妨碍他身上这份吸引人的特质，就像……就像是一轮高挂在空中的明月，即使乌云蔽月，也掩盖不了他真正的光芒。
　　萧元觉得好似是之前在哪个人身上也看到过类似这种气质。
　　可又一时想不起来。
　　一直看着那人背影走到很远，他才收回了目光。
　　*
　　霍汌从未央宫被送到了流瑟宫中，这里是俞文帝新赐给他宫苑。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霍汌没有被赐死，他不但被封为了宫中的医官，而且皇上还单独赐给了他院子。
　　所有以为他会被处死的人，此刻都十分惊讶不已。
　　暗暗心中佩服着。
　　这样一个长相丑陋的人，竟然真的懂医术，他会不会成为代替之前那位御医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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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


第69章
　　早朝之后, 霍汌又被召到了未央宫去。
　　俞文帝端坐在龙榻上，手中捏着两块金色的圆珠, 此时才是第一次地正眼看着他, 看到他那张脸时眉皱了皱，道：“朕还没有问过, 你叫什么？”
　　霍汌垂着头，像是有些紧张的样子，微思索后回道：“臣叫梦阳。”
　　“梦阳？”俞文帝皱着眉又将这两个字重复念了一遍。
　　霍汌道：“是。”
　　头垂得更低, 一副很恭敬的样子, 无法让人怀疑他说的会是假话。
　　“平身吧。”
　　“诺。”
　　霍汌起了身，依然一副恭敬的样子，双手自然垂着, 眉眼低顺。他换了一身浅蓝的衣袍, 整个人看上去透着一股飘逸, 身高腿长, 除了脸上有些缺陷之外, 其余一切都让人看着赏心悦目。
　　俞文帝目光在他身上没多做停留, 又叹了口气，摆手道：“退下吧。”
　　“是。”霍汌躬着身往后退了几步, 然后转过身，退了出去。
　　这一次回来，他当然不是为了俞文帝, 而是为了要攻略萧元。
　　萧元不喜欢之前的那个瘸子, 不喜欢别人对他跪舔着, 但他却会喜欢对他无视，令他觉得可望而不可及的。
　　譬如，他早上见到的那个人……
　　霍汌一路从未央宫回了自己的流瑟宫，他白天看书练字，傍晚时分，便就去御药房替俞文帝熬药，赶在亥时之前，将药送过去。
　　俞文帝心情已经大好，昨夜好好睡了一觉，使他精神好了很多，只是看着眼前这人时，还是不免有些感慨低落。
　　很快喝完，又摆手让他退下吧。
　　未央宫里其他宫人看不懂帝王心思，但只有刘从刘公公能懂。
　　这么多年来，唯一在帝王寝宫里住过的只有一人。都说帝王无情，可却也多情，他没有专宠过，但也真正喜欢过。
　　*
　　夜很静，只能听到外面风沙沙吹过屋顶瓦片的声音。
　　霍汌在别人退下之后，终于解开了自己衣袍。
　　一整天下来，胸口的白衣又被血染红。
　　一层层揭开，能闻到血腥味，里面的伤原本已经好些了，可又突然发生了溃烂。
　　霍汌忍着疼坐下来，清理过伤口周边的淤血之后，手指拿过一旁提前放好的膏药，拧开木盖，给自己上药。
　　因为他皮肤白皙，所以胸口的伤就看着愈发地触目惊心。
　　系统缩缩羽毛：“阿汌？”
　　霍汌道：“怎么？”手上动作未停。
　　系统想想，自己心疼归心疼，可也帮不上忙，于是又将自己缩了回去。
　　外面明月已经高悬，宫外各府中也早已经根据各自的线人得知了今日宫中发生的一切。
　　——据说宫中又多封了位医官。
　　那人据说相貌丑陋，但却医术精湛，只用一碗汤药，就让俞文帝安寝一整夜。
　　帝王龙心大悦，直接封他为正二品医官，并且给赏了单独的宫苑住。
　　消息传播很快，第二日，便就有了人特意前来结识。
　　霍汌好好接待之后，又陆陆续续来了好几个，终于觉得烦闷，出了宫苑。
　　正要找一个清净的地方去，一只黄色的鸟突然飞过来，落在了他肩上。
　　霍汌一僵，脚步停下来。
　　那只鸟很小，通体羽毛淡淡的蓝色，只有嘴巴奶白色，朝他喳喳叫了几下，然后跳过来，要歪着脑袋去啄他左边脸上的面具。
　　啄了几下，发觉啄不动，又喳喳地叫着，看着十分的活泼。
　　霍汌其实心里已经知道这只鸟会是谁的，但面上依然一副有些惊讶的样子看着，像是好奇竟然会有这样漂亮亲近人的鸟。
　　那鸟调皮地在霍汌肩膀上跳来跳去，发觉啄不动他的面具，就又要跳到霍汌手上去啄他手中拿着一本册子。
　　霍汌正要用手去挡，背后传来声音：“咕咕，过来。”
　　是萧元的声音。显然，咕咕就是这只蓝色鸟的名字。
　　话音落下，这只鸟没有立即听话地飞过去，而是忽然呆立在了霍汌手臂上。它将自己缩了缩，缩着脖子站着一动不动。明明前一刻还喳喳叫着十分活泼，后一秒就安静又乖巧起来，将自己缩成一个球。
　　萧元笑了下，但实际目光却并没有在那只鸟的身上，他目光是落在霍汌的身上，缓缓走了过来。
　　霍汌也回头，仅露出的那一边脸上眉毛轻拧了拧，他看着眼前的人，像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只看出来这人身上穿的是皇子的衣服，墨蓝色的衣袍上面绣了蛟案，脚上长靴绣着祥云。
　　看着一副气派又华贵的样子。
　　萧元走过来，在霍汌面前停下，也并未说什么，他只手指伸到了霍汌的手臂旁边。
　　霍汌手臂上站着那只淡蓝的鸟，这次在萧元的手指伸过来之后，鸟便很快蹦了过去，然后从萧元的手指上，又一路轻轻地跳到了他肩膀上，很听话的样子，乖乖站着，一动不动。
　　只不时地又歪着脑袋看看霍汌这边。
　　霍汌迟疑着，终于往后退了几步，手指捏着躬身道：“下官，参见王爷。”
　　“你就是那个被新封的医官？”萧元在他身上打量，笑道，“起来吧。”
　　“是。”霍汌站直了身体，却依然眉目垂着。
　　如果不是之前早就接触过，他估计真会以为萧元是一个和善的人。
　　不过这次，萧元的目的也的确是纯粹点，他就只是因为对一个人好奇而接近。
　　他目光从霍汌的面具上移下来，又落在了手指上，看到霍汌手中拿的是一本医书，问道：“你喜欢看这些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