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思见闻录(3)
“是我。”
凌无奇扯下面巾,展颜一笑,“安捕头,别来无恙?”
“呃”安乐看着月光下那张剑眉星目的英俊面庞,依稀觉得对方有点面善,可怎么都想不起来是谁,“你认识我?”凌无奇:“”我刚刚是不是夸他目力好来着?收回那句话!
第04章
眼前的场景曾无限接近凌无奇想象中的重逢。
躁动的夏夜、柔和的月光、英雄救美、与救美之后长久的对望,他们骤然认出对方,满心满意都是欢喜,纵使枪林箭雨,哪怕危机四伏,依然固执地四手交握,欣喜道:“是你!”注意,重点是这句“是你”,而不是“你认识我?”,抑或是接下来这句:“你是谁?”凌无奇的笑容有一刹那的僵硬。
他不想承认朝廷在招聘捕快时没有考虑到排除脸盲者这一规定,他固执地认为,一定是柴房里光线太暗了。
于是他掏出了火折子,点燃了桌角的油灯。
注意,这里是柴房。
虽然在柴房点火是违反消防规定的,可故事的发展也因此回到主线了是不是?干柴与烈火,两颗年轻的躁动的心一旦相碰,那后果一定是“是我。”
凌无奇把油灯提了起来,在面前晃了晃,恢复了他露出八颗牙齿的迷人笑容,“安捕头,你不记得我了?我们见过三次。”
“呃”安乐想说他记得,但是明人不说暗话,君子不扯瞎谎,于是他老老实实地承认说,“我不记得了。”
凌无奇的笑容彻底破碎了。
他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开始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那些女侠们哭着喊着说要嫁给他,难道只是一种风险投资,以期待成为未来的盟主夫人?百晓生曾把他编入“江湖十大美男子”榜单,让他连续五年蝉联冠军,难道是为了骗取他父亲的赞助?法镜寺的慧空女禅师曾娇羞地对他说:“虽说人之美丑只是皮相,贫尼还是想说,若我年轻三十岁,一定想办法还俗,嫁给你。”
难道这只是对严苛戒律的一种挑衅?凌无奇想:我英俊吗?大概真的只是路人脸吧,至少安乐就记不住我,唉等等!他看到安乐张了张嘴,不禁又勾起了唇角,等着他往下说。
却听安乐道:“那个,我还不是捕头,只是普通小捕快”凌无奇:“”
“对不起啊,”安乐歉然道,“我记性不太好,我们真的见过三次?在哪里?”凌无奇深吸了一口气,速速收敛心神,勉力重建起迷人的笑容,半开玩笑说:“不会吧安捕头,你原本在平阳县就是捕快了,现在既然调任,不应该升职吗?”
“都说了不是捕头了”安乐羞赧地挠挠头,“那个,你是平阳县的住户吗?我现在已经调任到九思县了敢问英雄您贵姓?”
“在下姓凌。”
凌无奇想了想,念及自己目前还在“逃亡”,随口诌了个名字,“单名一个平字,叫我凌平即可。”
“凌大侠,幸会幸会!”安乐恭恭敬敬做了个揖。
“安捕快客气了。”
凌无奇道,“在下并非平阳县民,只是昔日曾云游至平阳县,偶然撞见过几次安捕快你的公干现场,当真英姿飒爽想你每日公务繁忙,当时又人多脸杂,你不记得在下很正常。”
安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了,若你是什么江洋大盗,就算化成灰我也能认出你来。
现在既然相逢不识,肯定因为你是个好人。”
凌无奇:“”我生平从未听说过这样的好人卡。
安乐又问:“凌大侠,你为何会在这匪寨之中?”凌无奇道:“今日堂上两位匪首怀中的女童,乃是东潜县清水镇一家酒肆老板家的千金,在下受其父母托付,得将那女童平平安安地救回去。”
安乐闻言一惊:“那孩子竟是掳来的吗?我还道那玉面罗刹改邪归正了”
“玉面罗刹?”
“正是那匪首二当家。”
凌无奇挑了挑眉。
只听安乐继续道:“凌大哥你有所不知,此处虽是匪寨,却已今时不同往日。
昔日盘踞此处的悍匪起了内讧,到后来死的死,逃的逃,流落各地,寨子便空了。
“现在寨里的匪徒,是三年前不知从哪里流落来的流民,偶尔行劫,倒也不伤人性命。
“官府曾想过派兵剿灭,一来这豚头山天险易守难攻,二来他们犯的案子算不上大,近一年来更是与邻里相安无事,拖拖拉拉的这剿匪之事便被压下来了。
“我上月才从平阳县调回九思县,查阅卷宗材料时无意中看到这匪首画像,惊觉此事非同一般,便决定前来探查一番。
今日一见那二当家便确定,他就是那玉面罗刹。”
凌无奇皱眉道:“我虽不是公门中人,却也听说过一二。
传言这玉面罗刹极为凶残,手头有好几条人命,真没想到安捕快,你有什么计划?”
“凌大哥客气,叫我安乐就好。”
安乐道,“我今夜探查,正是想摸清这匪寨底细,晚些上报朝廷,看是否能集结军队”
“嘘,有人!”凌无奇忽地吹灭了油灯,鬼魅似的跃到了那不太高,也不太不坚固的房梁上。
安乐则三步并作两步奔到门边,手脚麻利地把那门轴又装了回去。
几乎是同时,门外有轻轻的脚步声靠近,随即有人“笃笃”轻扣响木门:“安乐兄弟,你睡了吗?”安乐抬起头,与梁上的凌无奇交换了一个眼神。
说曹操,曹操到。
第05章
事发突然,安乐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回答,随口应道:“睡着了。”
“”二当家干笑一声,“那你现在是在说梦话吗?”只听外头门锁被卸下,二当家大喇喇地就开门进了柴房。
不仅进来了,手上还端着一些简单酒菜。
“安乐兄弟,晚上那粥你也没喝着,我想着你大概饿了,这不,带点好吃的来,兄弟够意思吧?”二当家满脸堆笑,“哟这屋里黑的,咋不点灯?点上灯,咱们一边吃一边聊。”
“不用点灯。”
柴房梁低,安乐生怕二当家看到了凌无奇,忙说,“我觉得就着月色就挺好。”
二当家笑道:“倒看不出来安兄弟是个雅人。”
回身把柴房门又掩上了。
一壶酒,不算好酒,倒也醇香。
两碟菜,一碟小炒鸡蛋,一盘葱油烙饼,令人食指大动。
凌无奇在梁上也闻到了那香,不禁思忖,他是怎么从这穷到快揭不开锅的破寨子找出这几样吃食的。
“安兄弟,我敬你一杯。”
二当家殷勤地为安乐斟了杯酒,“我一见你就觉你气度不凡,以后入了寨子,大家便是兄弟了,日后可要相互照应。”
“二当家客气了,您是当家的,当然是得麻烦您多照顾我。”
安乐接过酒杯,作势要饮,凌无奇在梁上急得要命,心说:你就不知道陌生人递过来的酒水不能喝吗?!酒杯刚触到唇边,安乐突然“咦”了一声。
二当家警惕道:“怎么?”
“酒好香啊!”安乐将酒杯放到鼻下嗅了嗅,赞叹道。
二当家松了口气:“是吧,这可是我的私人珍藏,还不快尝尝?”正当此时,凌无奇听到又有脚步声靠近了,果不其然,只一眨眼功夫大门就被“哐叽”一下推了,大当家爆喝一声:“你们做什么!”屋内二人都吃了一惊,二当家忙不迭站起来:“你怎么起来了?”只见那大当家竟不是独自来的,怀里还抱着那女童。
女娃娃本来睡眼惺忪地靠在大当家肩上,听到他的呵斥声,揉揉眼睛,吓清醒了。
“你,你还好意思问我?!”月光下那魁伟的汉子满脸狰狞,“深更半夜,偷偷摸摸,黑灯瞎火,孤男寡男你们,你们当我死了吗?”安乐:“?”凌无奇:“”大当家嗓门响亮,气势惊人,女童一听这仗势,顿时哇哇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