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名远播的大佞臣原来是个美强惨(51)
“并肩王取外夷十五州,今勅降恩命,大赦天下,罪臣赵嫣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判终身役,罚十万金…”
到世代为奴四字时候,楚钰难得一滞,这四字终究不曾说出来。
伏案的浮鸢仰头试探道,“陛下?”
楚钰定定看了眼案前墨迹未干的白纸黑字,终于道,“秋后执行,以儆效尤。”
而只有刘燕卿自己知道,方才在金銮殿前,他若有一字差池,便要引火焚身。
只要能保住赵嫣的性命,无论是“终身徭役”亦或是“世代为奴”,人攥进他刘府,这里头能折腾的弯弯绕绕便很多了。
他这张网,收的时候网罗住了一只鸟儿。
这只鸟儿被人撕裂了翎羽,如今气息奄奄。
第八十七章
“罪臣赵嫣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判终身徭役,罚十万金,缓期秋后执行,以儆效尤。”
赵嫣手中的铁链被斩断。
荣昇沉默的看着他,说不出恭喜二字。
赵嫣这样的人生来就该高居庙堂,如今坠落尘土,岂是惋惜二字可囊括?
虽说未落得五马分尸的下场,侥幸保住性命已是厚待,然而到底意难平罢了。
于赵嫣本人而言,苟且偷生的活着,也许不如一刀斩断头颅来的痛快。
赵嫣咳了两声。
他已做好赴死的准备,却不知道哪里出了差池。
赵嫣毕竟是官场中人,熟读律法,心中有感,这一出大赦天下的戏码背后应当有人操纵。
他踏进大理寺的门时秋草枯黄,如今踏出的时候已是初冬,干枯扭曲的树干和寸草不生的荒野俨然让他生出恍若隔世的错觉。
荣昇立在他身后,他想说以后有什么事,若是有别的人欺负,可以来荣家寻他。
然而张了张口,说出来的竟只有一句,“那刘大人与你有旧,应不会刻意为难。”
赵嫣仿佛没有听见。
荣昇便又道,“我会约束荣颖,不会让他再来寻你麻烦。”
直到听到了荣颖的名字,赵嫣才淡淡看了他一眼。
“我倒是有些羡慕荣颖。你们荣家,天塌下来都有人替他扛着。”
而在赵家,赵嫣就是赵家的天。
赵嫣塌了,赵家也便塌了。
他病体未愈,瘦骨支离,低咳了两声,忽而道,“看在荣大人多为照顾的分上,荣三公子做过的事我不欲计较,但他若下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我定不会让他活着回荣家。”
荣昇闭了闭眼睛,道,“你不会再见到他。”
擦肩而过时候,鼻尖嗅到了淡淡的药香。
荣昇的脚像在地上生了根。
从赵嫣一脚踏出了大理寺的门槛,他便不曾再动过一步,看着那道清瘦的影子在眼前渐行渐远。
后来入目飞花落叶,已触不可及。
他迈不过大理寺那道低矮漆红的门槛,亦走不出荣家这座坚若磐石的金笼。
遥遥忆起哺药时的一刻,心悸神摇,酥软入心。
“大人?”身侧的小厮唤了声。
荣昇叹息,眼中渐冷。
“回罢。”
赵嫣立在初冬的漫漫长路上,等着远处一辆马车渐行至眼前。
驾着马车的人梳着两条辫,对着赵嫣龇牙一笑,“福宝见过大人。”
刘燕卿身边的人都不怎么懂规矩。
马车上的青年斯斯然然下来,一身月白对襟长袍,细长眉,丹凤眼,眼角弯弯。
“下官见过大人。”
赵嫣低声叹息,“果然是你。”
刘燕卿道,“自然是我。”
“刘燕卿,你这般机关算尽所为何?”
刘燕卿折扇手中叠起,“世人无趣,没了赵大人,岂不是更没什么意思?大人且随我回府罢。”
赵嫣又咳几声,刘燕卿摇头,“大人还是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赵嫣盯着刘燕卿,一字一句道,“刘燕卿,我时日无多,你枉费心机。”
刘燕卿笑,“大人这般轻易便认了命?”
他替赵嫣温柔的披上了大氅,便裹住了里头有些破旧的囚衣。
那瘦削的人在感受到了男人的触碰时候猛地抖了抖,刘燕卿眼瞳微微一黯。
“刘燕卿,我当真不懂你。”
刘燕卿道,“大人无需懂我。”
他替赵嫣拢住外衫,将人引入马车。
马车驶入刘府,天边开始下着细碎的雪。
皇城脚下,市井人声均被雪覆了踪影。
作者有话说:
作者微博id:你好白菜汤
(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和作者留言交流,小透明回复无压力23333 剧透一下,小刘大人很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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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某一日。
赵嫣:你拿什么给我交罚金?
小刘大人摸着下巴托腮,开始认真思考,今天去刨哪一个祖宗的坟?
第八十八章
历朝历代士子之间大约都逃不掉文人相轻四个字。
刘燕卿是文人,根骨上是前朝贵族。
于是这四个字在他身上并不明显地发挥到了极致。
诸野王一脉传承至今同平原侯府已经无分毫关系。
他父亲大隐于滇州南山,遂自称南山居士,闲来出浦钓船,晚时伐岩樵斧,整日与山中草药为伍,医术傍身却从不治病救人,正是赵嫣口中所不齿之独善其身的避祸之人。
二三十年前江南曾有过一桩风闻轶事。
江南首富沈家还待字闺中的小姐被一个背着药箱的穷小子拐带私奔。
聘为妻,奔为妾,一时间连累了沈家好几个女儿的闺中声誉。
沈公病了两月,扬言同这女儿断绝了关系。
这穷小子正是刘燕卿的父亲。
刘燕卿到底还要唤沈公一声外祖。
他骨子里带着懒散的傲慢,这傲慢倚仗的是才气,若非与他相交日久之人则窥不到这份傲慢。
在他眼中的世人有两种,一群榆木脑袋的蠢物和一个他虽不懂却觉得有趣的赵嫣。
他周周折折费好一番心力,才将这只伤痕累累的鸟儿囊入怀中。
赵嫣入了刘府的第五天,刘燕卿收到了宫中边牧和尚传来的密信。
信中道,云光殿匾后或有玄机。
边牧和尚安插在戴高身边的小监躲在暗处亲眼所见,那戴高似乎于云光殿匾后找到了什么,细眼瞧了约半柱香的时辰,便慌慌张张将之重新塞回了匾后。
刘燕卿遂给边牧留了一封密信,交予信使。
信使将出刘府,便被锦衣卫的密探盯上,密探一路尾随,竟见到了边牧和尚。
边牧和尚同外臣或有勾结。
密探修书呈于帝王案前。
而楚钰近些时日折子堆积如山,西北又收新州,百万关外流民等着朝廷安置,又有秦王班师回朝一应事宜,这封密信便被压在了重重政务之后,并没有窥见。
赵嫣病的很重。
石院判说他未必撑到秋后是实话。
整整半月,刘府上下都被重重的中药味道裹覆,深夜的时候热着地龙,府中的众人热汗颊背,赵嫣却手脚冰凉,发丝被冷汗一缕一缕的浸湿,雪白着脸,有时候会蜷作一团发抖。
他的身子历经折磨,日渐虚沉,渐渐醒时少,睡时多,唇色泛着青,像一具寒冰雕成的玉人。
刘燕卿就在塌边守着,一下一下的抚摸着他的发鬓,一双细长的眼底终于有了几分忧虑。
他知道赵嫣在牢中不会好过,但荣昇是大理寺卿,他知荣昇品性非落井下石之人,而即便荣颖有心来报复,荣昇应当亦会阻止,不会过多受磋磨。
到底在大理寺发生了什么,把他的身子拖到了如此境地?
刘燕卿从幼年起随着父亲学医毒蛊虫,天份惊人,他父亲倾囊相授,后来刘燕卿厌倦了蛊和虫子,便跟了沈家的大儒做学问,一个年岁不大的孩子,一首洛阳赋声名鹊起,远至大江南北掀起文人作赋的风潮。
这世上就是有这样的人,无论做什么都能从容做到顶尖,看起来却散漫无心的样子,实在践踏普通人二三十年尚拍马不能赶上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