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名远播的大佞臣原来是个美强惨(60)
楚钰冷眼看着阶下二人,短促笑了声。
“听说刘家私宅里有五个孩子,锦衣卫的刀正生了锈,拿他们磨刀也未尝不可。”
如蝼蚁一般的小民不值得天子放进眼中。
楚钰冷淡道,“若再无实话,便无须多言了。”
三娘花容失色,阿祥不怕死,然而他不能连累家中的五个孩子。
终于破釜沉舟接过了三娘的话,“后来赵大人便派奴才去送金银财宝于潼洲安置王家的远亲。”
小周山春猎一事楚钰曾怀疑过赵嫣,后来此案尘埃落定,到底是何人害他楚钰心知肚明。
刺客与赵嫣无关,赵嫣是如何得知他为王家所救,又为何要派人安顿王家远亲,且秘密封口?
越是深究,越是一团谜雾。
“赵家当时对外宣称赵嫣生病,闭门不出,可是实话?”
阿祥道,“赵大人并不在赵家,也不在小周山,到底在何处奴才实在不知,只知道大人回府时身上有伤,对外称病,闭门不见客。赵家出事后大人托奴才遣散赵家仆役,后来奴才去了潼州,又被刘大人接回了刘府的私宅。”
赵嫣不在赵家,不在小周山,他在何地?
十一,金刀,赵嫣。
楚钰闭了闭眼睛,终于道,“他伤在何处?”
阿祥道,“听赵管家说,伤在肩背上,像是箭伤。”
阿祥话音落下,头顶上方一片死寂,眼前只见一角明黄袍摆,袍摆上绣着金龙戏凤图。
良久,他听到上方的天子如淬金玉的声音,“阶下民妇抬起头来。”
三娘战战兢兢抬头看去,只见御书案前年轻帝王俊挺英朗的眉目与深邃冷情的眼。
女人一双杏眼中写满了震惊。
她与王石相住不远,当日王家救回了两人,其中一位少年瞎了眼睛。
她远远见过一次。
那不喜说话的年轻公子扶着少年在院中走路,伸手拂开风卷落在少年发上的花叶,目光柔软。
“你可见过朕?”
三娘敛目,心脏如同擂鼓般跳动。
莫怪王石一家惨死,王家这是卷进了天家事中,死后能有一群兵士埋骨已是上苍厚待了。
“民妇……见过!”
楚钰案前置一幅装帧精美的画,画中少女纤腰楚楚,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之仙姿。
天子回到案前,执起了手中的笔。
没有人知道楚钰落笔时候是怎样的心境。
天子的朱红御笔落在画中美人的眉眼处,三分艳气七分淡漠的眉眼便跃然于白纸上,眼尾微挑。
人们说这种眼形的人命苦,注定一生波折流离。
笔锋转下,仔细勾勒至殷红的唇,浅淡的轮廓不足以描摹万分之一。
他还记得这双唇在大理寺的囚牢中时候柔软的触感。
这张脸,是从何时起记着如此清楚?
“她与当时跟在朕身边的人有几分像?”
三娘听到天子如此问道。
第一百零二章
三娘细瞧画中梅树下的美人,五官渐与王家院中见过的公子模样重叠。
那公子相貌实在是好,颇有些男生女相。
花骨朵一样妙龄的姑娘们与他相比都要自惭形秽。
“九分相似。”三娘道。
赵嫣这样的容貌,能与他有九分相似,这天底下可还有第二个?
阶下的阿祥趴伏在青白相间的玉砖上,一动不动。
他敏锐地察觉出了三娘话音落下后阶上的天子的呼吸沉重了几分。
“朱旻盛!”
垂落的珍珠帘外候着的花衣大监躬身而入,入眼一片片撕碎揉皱的画卷。
画轴被生折成两截。
再仔细瞧那细腰美人的五官,朱旻盛心惊肉跳,不敢再多看一眼。
“陛下有何吩咐?”
皇帝从被撕碎的画中抬起了一双血红的眼,手上还余着被残轴割裂的血迹。
“送这二人出宫,朕不想再看见这二人出现在京城!”
朱旻盛道“陛下,您的手……”
“滚!”
朱旻盛从未见过天子这般暴躁易怒的模样,当下行礼躬身。
“陛下莫恼,奴才遵旨。”
阿祥与三娘被逐出宫门。
花衣大监于东门处负手而立,温声道,“二位以后,切记勿再返京了。”
禁宫巍峨而立,繁华似锦,是许多穷苦百姓一生都可望不及的地方。
朱瓦红墙下落晶莹厚雪,于是厚雪覆盖了污垢。
三娘腿软了下来,阿祥撑起了她。
“咱们带着几个孩子,去离京城最远的地方吧,我对不住赵大人,本也没有脸面在京中呆了。”
三娘面色雪白道,“好。”
二人相互扶持于宫门前渐行渐远,夕阳将落山下,岭南风光正好。
花衣大监看这二人相携远去,叹息道,“人这一生,得一知心人,难啊。”
身侧小监道,“的确如此。”
朱旻盛此时心中想到的是冷宫中红颜薄命的骊妃。
若非陛下下旨查了当年苛待过骊妃娘娘的旧人,戴高不会死于非命。
戴高做了什么让陛下将这贴身的大监同下等宫人一起活活杖毙,甚至连一句多问的话都无?
太后娘娘命戴高去羞辱骊妃,不是一个太监对后妃的羞辱一一
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羞辱。
被弃在冷宫的女人地位尚还不如宫中的一条野狗。
尽管戴高已经不是个男人,别的手段却花样百出,以这样的手段在太后宫中安身立命。
而朱旻盛在冷宫中因缘巧合陪了骊妃一段时日,眼见骊妃受的种种折辱,看着她在冷宫中思念幼子成疾。常平死后戴高当道,朱旻盛装聋作哑苟全性命,因指证戴高的罪行才有今日。
骊妃命苦心善,朱旻盛是死后尚受她阴庇之人,何以不感激她的恩德?
内宫中的事,桩桩件件说出来,脏污了世人的眼。
朱旻盛想起了那眼含执拗的青袍史官。
他出行送这二人时沿途经过,见那史官孑然一身肃穆而立。
像一座静默的石雕要落地生根。
“咱们且回去看看程大人吧。”
夜色渐凉,深宫中灯火通明。
灯花映雪,有宫人嬉闹行走,廊外红梅飞落了白玉阶。
红墙外一人缄默立着,肩上为风露打湿,发上落几瓣红梅。
一介清瘦文人,体力不支却咬牙撑着,也不知能撑到什么时候。
清润执拗的一双眼,挺的笔直的背脊,像极了十五年前跪在先帝寝宫外的赵长宁。
正殿内锦绣琳琅,暗香浮动。
冷风透过窗柩,拂散了月影,也倾倒了殿内放着梅花的玉瓶。
残卷片片扬起,画中美人的一瓣碎页被吹落在天子脚畔。
天子弯下腰,捡起了那一瓣碎页,正对一双微微上挑的眼。
手中一颤,薄纸遂又重新打着旋落在了玉砖上。
楚钰对赵嫣的记忆始于先帝寝宫外擦肩而过的一面。
有些凌乱的外襟,被啃吻泛红的唇,无一不彰显着这是一个以身侍君的玩物。
若他安心呆在帝王塌上辗转成欢,楚钰未必会对他徒生敌意,也许在先帝去后,宽宏大量地给这玩物一个好去处,若是看的上眼,自己收了也无妨。
分明是一介佞宠,偏要在这朝堂搅动风云。
大楚内阁首辅,呼风唤雨一人之下的位置,何以落到这样一人身上?
他的父皇终究是老了,当年纵横睥睨,却也有耽于美色的一天。
十五岁的太子殿下落在当年的内阁首辅身上的第一眼,徒生纵横的欲念与不齿的恶意。
当年的内阁首辅一概不知。
垂首行礼的时候露出一截衣领处雪白的脖颈,乌发白肤,被蹂躏过的唇,一截宽大官袍掩住的伶仃细腰,比女儿家还要勾人。
这般放荡的模样,是同先帝在寝宫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杨太傅说,赵嫣一手遮天,先帝去后,内阁更盛矣,内阁一制是大楚立国之本,若非民意,不可擅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