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后宫起火了(29)
如此纠缠一辈子,不也是一辈子。
也许……
等他平了内乱,收服六州,安置了乌弘朗等人,再将这天下给了沈君兆也没什么。
他若是非要杀他……
雍理摇头苦笑,是啊,他要杀了他的。
旧主仍在,新帝如何能坐稳这万里江山。
有时候雍理会想,如果三年前他没有御驾亲征会怎样?
没有分开,他一定会知道沈君兆经历了什么。
没有那一年的隔阂,他们肯定已经情根深种,再没嫌隙……
可惜他怎么能不御驾亲征?
他便是回到三年前,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沈君兆替他送死。
哎,想这些有何用?
当务之急是制服梁铭,平复内乱,便是将来改朝换代,也该是一个太平盛世。
朝上雍理难得的没有看沈君兆一眼,沈君兆也没有抬过眸子,甚至整个早朝未发一语。
两边大臣也不过是在吵些吵不出结果的破事。
雍理听得昏昏欲睡。
御庭议事,钱公允瞧着俩学生都精神不济,老狐狸精得很:“若无要事,老臣先退下了?”
孙老头也忙找了一套说辞。
雍理摆摆手,让他们赶紧走。
沈君兆可算是同他说了一句话:“陛下一宿没歇,还请珍重龙体。”
雍理心里不痛快:“朕身体好得很。”
沈君兆不出声了。
雍理忽又道:“你怎知朕一宿没睡?”
沈君兆:“……”到底是关心则乱,沈相也有说漏嘴的时候。
丧了一晚上的雍理瞬间精神抖擞:“你不会在御书房外偷偷站了一宿吧!”这是沈君兆的老毛病了。
沈君兆立马道:“是探子报的。”
雍理:“乱讲,昨晚朕把人全赶走了,只有子难守在外头,除了你,谁有着功力能让子难无所觉?”他发酒疯哪会让人瞧见,元曜帝丢不起那人。
沈君兆默然。
雍理又想起什么,忽地起身走下台阶:“你不会又……”
他半点不给沈君兆机会,去拉他衣袖,沈君兆按住他的手:“陛下自重!”
雍理心揪成一团,凛然道:“你信不信朕让人绑了你?”
沈君兆:“……”
雍理一把拉开他衣袖,一品朝服下是白皙的小臂,而此时那本该如玉般光滑的肌肤上血色斑驳。
吧嗒一声。
滚烫的眼泪落在沈君兆伤痕累累的胳膊上。
雍理哽咽道:“朕错了,朕再也不惹你,你……你莫要生气了好吗。”
第23章 两颗心
沈君兆有严重的自残倾向, 这事只有雍理知道。
十五岁那年,亲眼目睹沈君兆把佩剑刺进小臂,雍理毕生难忘。
他当时心疼得要死, 直问沈君兆这是做什么,心里不痛快干嘛要折腾自己身体。
沈君兆告诉他:“不小心……”
那时雍理以为他是敷衍他, 后来才发现,是真的——不小心。
他不是有意伤自己,而是不自觉已经这样了。
儿时是被虐待,沈母心情好时抽他鞭子, 心情不好时更是能抽得他血肉模糊。
沈君兆也不会哭, 不喊痛,只是安安静静地跪在那儿。
沈母从不让外人瞧见, 打完了又会亲自给他处理伤口——算不上多温柔,却是年幼的沈君兆能够感觉到的仅有的温柔。
雍理知道这些时, 沈母已经离世。
沈君兆与他说这些时, 十分轻描淡写, 好像并不值一提。
雍理一边听一边哭, 捧着他的胳膊亲了又亲,只能重复一句话:“别伤害自己,无论发生什么事, 一定不要伤害自己。”
沈君兆:“…”
雍理抬头看他:“答应我!”
沈君兆极重承诺, 又最不愿骗他,所以微微侧头,沉声不语。
雍理的心凉了半截:“好了好了, 不用承诺,以后有朕在,朕定不会让你受半点伤。”
御驾亲征前, 雍理每日都要检查沈君兆的身体,甚至为此和沈争鸣对抗。
谁都不可以伤害沈君兆,哪怕是他父亲,哪怕是他自己。
那段时间,沈君兆也的确没再受过伤:他日夜伴着他,便是个没有人性的空壳,也被暖得有了人气。
可惜没多久,雍理便御驾亲征了。
他是为了沈君兆而去,却也残忍地伤害了沈君兆。
一品朝服下如此狼狈不堪,雍理心疼得说不出话。其实他也不能说什么,他太清楚沈君兆骨子里有多骄傲,这模样暴露给任何人都是耻辱,包括他。
“你别乱动……”雍理动作极轻地给他拉好衣袖,道,“朕给你清理一下。”
沈君兆喉咙涌动了一下,终究是没拒绝。
雍理已经去找伤药,他眼里全是泪,盯着储物柜的药瓶子看了许久也看不清,可这不争气的眼泪偏就擦不干净。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只是他一想到年幼的沈君兆,想到他受的那些委屈,想到他委屈到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委屈,就眼泪止不住。
可算是找到了止血和止痛的药,雍理又扯了干净的布条。
先清洗后上药再包扎,他动作麻利轻巧,不比太医院的太医差。
布条挡住了血肉翻裂的伤口,却挡不住心口密密麻麻的刺痛。
雍理哪还敢说什么,只恨不得抽死昨日的自己——明知他这毛病,又何必去刺激他。
反倒是沈君兆面无表情道:“与陛下无关……”
雍理心中五味杂陈,只能胡乱应着:“朕知道……”
沈君兆眉峰蹙了蹙。
雍理怕他难堪,视线都不敢落到他胳膊上,只努力换了话题:“明日梁铭就要入京了。”
沈君兆:“嗯……”
雍理脑子有些乱,问得也不得章法:“杜景修的人是不是也潜进来了。”
沈君兆继续应着:“对……”
雍理复又道:“那金菩像为什么会经了李义海的手。”
沈君兆这个受伤的人反倒头脑清晰,条理分明:“陛下怀疑孙田和。”
雍理被他点醒,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今年的万寿节实在非比寻常。
帝王整寿,还是意义非凡的及冠礼,再加上如今大雍政绩清平,百姓安居,国运蒸蒸日上,从哪个角度看都该大办特办。
从百姓的角度看,这规模也着实不小:
各地总兵贺礼如云,珍品流水般上贡,羡煞旁人;六州各族也纷纷派出使臣,由他们的圣子梁铭亲自带领入京朝贺;朝廷更是放了恩科,减免赋税,虽说没有大赦天下,但已经让百姓体会到了实打实的好处。
如此和乐盛世,背地里却是风云暗涌。
总兵贺礼如云,是恭敬还是挑衅?许多珍品连首京世家都没见过,已是一种无礼的炫耀。
六州来贺更加居心叵测,且不提梁铭背地里做了些什么,明面上已经大张旗鼓耀武扬威。
再说放恩科和减赋税,雍理为了这届恩科,把世族们又给得罪了个遍,减赋税更是动了既得利益者,少不了又是一番折腾。
最近世族闹得如此凶,与雍理有心推新政不无干系。
——全国科举,废除蒙荫,天下士子一视同仁,再从皇族宗室世族手里收回封地……
这一条条落下去,百姓得益,世族却是要伤筋动骨。
沈君兆和雍理的矛盾越发白热化,与这些外因不无关系。
可动不动呢?
前朝如何陨落,谁人不知?
世家势力盘根错节,封地赋税一重再重,撑死得撑死,饿死的饿死,民不聊生,如何不反?
为君不为民,犹如渡江凿空船,国家怎能不覆!
沈争鸣总对雍理说:“陛下急不得,此事需徐徐图之,从长计议。”
十年过去,雍理费尽心思也不过带出了一个乌弘朗,就这还得派人死盯着他,生怕哪天这刺头被人暗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