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顾回过神来,连忙摆手道:“啊,不必了,不缺不缺,还是殿下留着用吧,你整日忙到半夜才从衙门回府,好茶最能养神,殿下自己喝吧。”
裴昭珩顿了顿,道:“你如此节俭,是因我之故吗?”
贺顾闻言心头一跳,但却不想承认,他倒不是怕三殿下知道他打着私蓄府兵的主意,只是不想让裴昭珩觉得,自己为了他节衣缩食、好像受了多少委屈似的,那三殿下这样好的人,定会内疚,可贺顾自己知道,其实真不是那么回事,大老爷们其实没那么娇贵,山珍海味是吃、家常小菜也是吃,又不会掉二两肉。
便赶忙转移话题道:“今日殿下来府上,可是有什么事吗?”
裴昭珩顿了顿,道:“承河大营,要换将了。”
贺顾一愣,道:“什么?”
裴昭珩道:“今日朝会,父皇刚下的旨,命北营代将军楚长河去职留俸,即刻回京,杨问禀暂代其职。”
贺顾一怔,顿时愣住了。
楚长河,这位谁都知道,铁铁的忠王党,闻修明一手提拔的心腹,至于杨问禀……
此人,眼下还籍籍无名,别人可能不知道,贺顾却心知肚明,以后要投入太子麾下的,不,或者说……其实他可能早就投了,但是上辈子自己知道的晚罢了。
皇帝到底知不知道,这又是在唱得哪一出?
裴昭珩道:“杨问禀其人,我亦了解不多,只知他此前在广越戍守大营,统领过一支精锐,十分勇猛,屡立战功,入了父皇的耳,这才得了赏识拔为副将,这些年来颇受父皇爱重,屡屡提拔,只是承河大营举足轻重,今日朝会上也争议不休,但父皇主意已定,还是传旨了。”
贺顾道:“原来是这样……行,我知道了,不过也没什么,我在昆穹山呢,离承河大营几百里远,那地方怕是连苍蝇都没几只,甭管他是什么三头六臂、有多厉害,也管不到我的头上,殿下不必为我担心的。”
裴昭珩闻言,不由失笑。
贺顾道:“那日我和殿下说的事……殿下和皇后娘娘说了吗?”
裴昭珩道:“我已去过一次,只不巧母后在小睡,并未得见,我明日再去吧。”
贺顾点头道:“好,毕竟也只有皇后娘娘,才能说的动陛下,咱们多嘴……也不妥当。”
毕竟他们不仅是臣,还是晚辈,皇帝别说只是吃丹药了,他就是要吃那什么……贺顾也没资格管,可他却也是真心实意,希望皇帝能多活几年的。
不为别的,皇后娘娘待他那样好,若是皇帝去了,娘娘虽然对陛下有些芥蒂,却也会伤心的吧……
裴昭珩道:“子环何时动身? ”
贺顾想了想,道:“后天吧,还有些事没处理,我打算去见外祖父、外祖母一趟,也不知道他们气消了没有?之前去了几趟,总是赶我,说叫我自生自灭,独个儿打一辈子光棍去,不必再见他们。”
贺顾本是闲来无事玩笑着,和三殿下说说家常,然而迟钝如他,话一出口也立刻察觉到不太对劲,只可惜后悔已经晚了。
裴昭珩虽然没说话,脸上笑意却明显淡了,沉默了一会,才道:“两位长辈慈爱,子环该去见他们的。”
贺顾有点着急道:“殿下可千万别多想,我……唉……我真是,我提这个做什么……外祖母,她……她也只是说说罢了,不可能真的逼我成亲,我也不打算成亲的,只是想去见见他们,毕竟我也要走了……”
裴昭珩道:“我都知道,不必解释。”
语毕隔着茶案,一言不发拉过了贺顾前襟,狠狠亲了他一回,直亲得贺小侯爷头晕目眩,半晌才松手作罢。贺顾喘着气,瞧着三殿下那幅老神在在,脸不红气不喘、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心中十分惆怅。
……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分明就很在意嘛。
往日贺顾肯定还要闹一下,只是这些天来他也习惯了,匀过了气,又道:“……走之前,我再去看一眼我爹吧。”
裴昭珩转头看他,没说话,贺顾却能感觉到,三殿下眼神有些复杂。
他顿了顿,解释道:“……许久没见他了,陛下有旨,他也一直在后院里关着,我走之前去看看吧。”
裴昭珩道:“想好就去吧。”
两人又谈了两句,时辰到了,便一齐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临到茶厅门前,要走了,裴昭珩却顿住了脚步,贺顾见他不动,转头纳罕道:“怎么了?”
承微征野、小厮仆从,都候在茶厅外面。
裴昭珩垂眸看着贺顾,过了一会,道:“都要走了,还叫殿下?”
贺顾闻言,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喉头瞬间一哽——
也不知道为什么,三殿下似乎对于让他叫他什么“玉卿哥哥”“珩哥哥”一类的肉麻称呼,十分执着,平日里他虽然不说,但他两个为数不多的几回——咳,那档子事,三殿下总要在最要命的时候逼贺顾开口,变着花样的要他就范……
但贺小侯爷羞耻心的底线偏偏也在此,他已经为爱“屈居人下”了,要是还像个姑娘一样哥哥长哥哥短的叫三殿下,那也太丢人了。
贺小侯爷宁死不屈,就算被磨的眼眶泛红、眼角湿润,也坚决咬着嘴唇把头埋在枕褥里,死也不出声。
哪怕下唇被咬的破了皮、沁着血,也绝不吭声。
……叫哥哥是不可能叫的,太肉麻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叫的。
不过,其实在床上贺顾要犟,还真犟不过裴昭珩,虽然算上涂了药,好了以后的一回,他们也不过开了两回荤,但贺顾经不得折腾,所以如果裴昭珩硬要逼他,到头贺顾估计也得扛不住……
还好叫他瞎猫碰上死耗子,三殿下见他把嘴唇咬成那样,也不忍心,自然心软了,贺小侯爷这才躲过一劫……
只是怎么今天大白天的……他俩也没干嘛,这人又开始了。
贺顾干咳一声,小声道:“他娘的,我不叫殿下叫什么。”
语罢便脚底抹油,一溜烟的跑了,甚至连送,也不送三殿下出府了——
裴昭珩看着贺顾跑路的背影,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叫了承微,准备离府。
谁知往前门去的路上,遇到一个熟人。
抱着一摞书的兰宵。
兰宵见了恪王殿下,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反应过来连忙要躬身行礼,只是怀里的书没抱稳,立刻扑簌簌的掉下来几册。
书掉了一地,兰宵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她怀里还有抱着的,一时也不知道该继续和恪王殿下行礼,还是把书放在地上去捡掉了的,手足无措,十分茫然。
裴昭珩蹲下身捡起一本,一边放回兰宵怀里,一边道:“不必多礼。”
承微见状,也开始帮忙捡起书来。
兰宵顿时十分感动,真诚道:“多谢王爷,奴婢实在是腾不出手了。”
裴昭珩知道她在帮贺顾打理家中产业,便道:“姑娘这是要去书坊?”
兰宵道:“那倒不是,奴婢这是准备进宫去呢。”
裴昭珩道:“……进宫?”
兰宵干咳一声,看了看左近无人,方才跟着她回来的小丫鬟叫人去了,还没回来,也不知道眼下人在哪,便对恪王殿下压低声音道:“……咳,那什么,王爷应该也知道吧,侯爷的书坊里,卖了点不大正经的话本子,因着有“一顾先生”的真迹,我们销路不错,近日许是名气大了,也不知皇后娘娘,从哪儿知道了这些话本子,竟然叫人去铺子里,说要定一整套的书呢!”
裴昭珩这次微微一怔,道:“……母后?”
兰宵道:“是啊,若不是来的是吴内官,我都不信是皇后娘娘的意思,他是便衣来的,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既是娘娘要,我们焉敢不上心?特意挑了一整套精装带花笺的给送去了,谁知娘娘见了,却说书不齐,不要,还叫我回来拿齐全的,点名要……呃,总之是一本我们书坊从来没对外卖过的,虽说的确是‘一顾先生’亲笔撰写,但是这书内容有些犯忌讳,也不知道皇后娘娘是如何知道,有这么一本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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