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当年介子推烧死山中,晋公也是客客气气。
江疑在黑暗中。
并不知道自己被推到了哪里。
只是觉得药力有些许散去,挣扎着用尽力气,也只动了动指尖。
“咚、咚、咚”
他轻轻叩击了泥壁。
这样细微的声音。
恐怕无人能听见。
果然,外头传来声音:
“过去吧。”
“是,大人。”
——倒也不意外。
江疑微微皱起了眉,开始思考这一队人的落脚点。
京郊几家道观佛寺,他们会停在……
“这是什么?”
一个冷冽熟悉的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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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针锋相对的后遗症,江疑光是听到萧元骐的声音,都忍不住松弛了片刻。
尽管知道,他也未必能发现自己,但只是觉得这人眼下一定凶神恶煞、冷峻似活阎罗一般。光是想到这人的模样,都忍不住有些发笑。
“回大人的话,是傍晚游神的神像。”
果然,回话人虽认不出他是谁,却连声音都颤抖了,舌头直打牙齿。
江疑试图哼哼了几声。
嘴被布条绑着,他之前喝下的半盏茶似乎也有问题,麻木了唇舌喉咙,教他发不出声音,只能发出“嗬嗬”的气声。
手指倒是能动,开始有节奏地、轻轻地敲击泥壁。
“咚、咚、咚。”
“报!”
一个响亮的声音。
“东城门有人不顾阻拦强闯出城,其中一人身型与江大人近似,城卫已追后出城——”
沉寂了两秒。
“走。”
萧元骐说。
江疑微微叹息。
看来布置劫走他的人就在城中,还晓得声东击西。
下一刻。
他听见脚步声停了下来。
“嘭——”
紧接着是一声巨响。
面前的泥壁裂开了一个洞,微弱的光线挤了进来。
出现的是一个拳头。
这只拳头击碎了泥壁。
四处抓了抓,摸到了他的衣襟。
然后神像外响起冰冷的,咬牙切齿的声音。
“江疑,你给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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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灵慈悲,低眉看你。
你却在众人惊骇的神色中,用拳将那泥胎胸口破开了一个大洞。
神像被开膛破肚,描了彩绘的硬泥块四下滚落,露出里面虚软温热的人来。
丞相发髻散乱,整个人被捆得结结实实,仿佛马上就要抬上砧板去了。
你把他嘴上的布条扯下来。
“江疑,你哑巴了吗?”
你恼火地注视着他。
他眨了眨眼睛,张了张嘴,发出了一个嘶哑的气声:“哈”
他嘲笑你。
鬼知道嘲笑你什么,也许是脸色难看,也许是神情狼狈,也许是慌张可笑的神态,总之……
他也不怕自己真的成了个哑巴。
“把人都扣下,找太医过来。”
你恼怒地说,抽出剑割碎他身上的绳索,检查他的状况。
手臂有几处淤青,浑身瘫软,除此之外倒都还好。
他张了张嘴,口型是一个“手”字。
你伸出手。
他只有手指能动,却当着你的面,在你手心儿慢悠悠地写字。
【损毁神像,是为不祥。】
你本以为他要写什么辩解或剖白。
谁知道写了半天,就写了这么个玩意。
你也懒得让他继续,众目睽睽之下,就这样将人从神像里抱出。
你冷哼了一声。
“狗屁。”
## 四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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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疑不知是中了什么鬼药,身上软绵绵一团,浑身麻痹瘫软,自己连坐都坐不住,你便只能箍着他的腰,将他固定在自己怀里坐着。
他虽是清瘦,却是颀长优雅的身形,如今整个人都倒在你怀里,便沉甸甸将你怀里占满了。
头还随着马车行进,时不时在你颈窝里撞一下,细碎的发梢撩得你心里痒痒。
你这才有时间仔细检查他。
手腕还是被绳索勒伤了,通红一片,手肘多是些撞伤,头上还撞了一个包,你皱着眉要解开他衣襟查看,摸到了一手冰凉。
是了,这样的冬日,钻进泥块里头游街一宿,不冷才见鬼了。
你扯过自己的披风,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又恶声恶气地问:“喝水吗?”
他说不出话,便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应当是渴了。
他傍晚被绑走,如今已经快天明。
你便倒了杯温茶喂他,他吞咽似乎有些费劲儿,你动作又粗鲁,一杯茶漏了半杯,茶水顺着嘴角淌下,洇湿了襟口一片深色,衬着身上的绳印,显得格外可怜。
他看着你,眼神竟有几分乖巧。
“活该。”你没好气地骂他,又倒了一杯凑到他嘴边,到底动作到底是轻缓了些。
他喝得很慢,只有喉结随着吞咽在动,人似乎也有些迟钝倦怠,面色苍白,凌乱漆黑的发丝在他的耳侧晃动,令黑的更黑,白的更白。
你警告自己不该被他的可怜相迷惑,他折腾成这样,没准儿都是为了摆脱你。
想到这里,你的目光又渐渐冷了,指尖儿摩挲上他的颈,感受着指腹之下,他脆弱精巧的喉结一上一下。
你轻声问:
“江疑,这次是你的主意,还是顾清川的主意?”
他喝水的动作一顿,示意你伸出手来,在你的手心儿慢慢写。
【不知内情】
你用怀疑探究的目光注视着他,冷笑道:“难道不是我坏了你的好事?”
他眼底透出一丝无奈来。
这无奈却叫你越发恼火,刺得你面色发青,口不择言。
“江疑,你当我想在你这堵南墙上撞死吗?”
“你当我没想过一杯毒酒送你上路,挫骨扬灰,眼不见心不烦吗?”
“你——”
你这样说着,却发觉他的指尖儿仍在动。
【妒夫】
他一笔一划写得烫人。
将你后头的话都堵在了口中。
你看他眼底的笑意,仍是气恼,却又无从发泄,好半晌盯着他的眸子低语。
“江疑,我该杀了你。”
这话却已经像漂浮在空中的云彩,轻得不真实。
你中了他的蛊,越是情到浓时,越是畏惧不堪,越是恨之入骨,越是爱意满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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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样声色俱厉地威胁了一路,并未将人送回丞相府,反而带回了自己的寝宫,令太医深夜诊脉,得知只需等药力消退,才松了口气。
江疑软趴趴地伏在你榻上,你喂一碗驱寒的汤药下去,又取了消淤化肿的药膏。
室内暖意融融,烛光昏黄。
你忍着怒气,慢慢揉散他身上的淤青。
揉着揉着,他耳尖儿又微微红了,浑身没有力气,不能拒绝,便只有神色传情。
你却生出一种隐晦不明的好奇和得意来,手掌下一寸比一寸滚烫。
直到他发出短暂的气声,你嘲笑般注视着他。
他面上的酡红一寸一寸揉碎开,轰然点燃一场烈火。
他也许挣扎了,如同蝴蝶振翅一般微弱,你一手就能将他的双臂困在头顶。
你也许在报复他,却又发觉他柔软驯顺的惊人,他的一切都无力地向你敞开,像一个贪婪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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