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冒犯,科斯塔先生,但你的地毯看起来会令人罹患多于一种传染病。”
“没关系,我们都明白你不会睡在上面。”
安东尼奥绕过沙发,站到他面前:“也许我更愿意睡在地毯上。”
马可仰头冲他微笑,安东尼奥已经预估到他的下一个动作了,不过完全不打算阻止。马可抓住他的手腕,没有用力,给了足够的逃脱空间,但神父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他挤进单人沙发里,紧贴着马可。后者转而握着他的手,用力攥了一下安东尼奥的手指。
“想念我了,神父?”
“显然没有。”安东尼奥简短地回嘴,侧过头,认真审视马可的脸,“你还好吗?”
“考虑到我的父亲昏迷不醒,母亲被教会和联邦政府绑架了,而我和你即将被用作诱饵,很可能过几天就死了。不过我还有足够的烈酒,所以,还算可以,不错。”
“给我。”
“什么?”
“威士忌。”
马可把杯子递给他,安东尼奥喝了一大口,深呼吸了一次,把剩下的也灌进喉咙里,连同融化成花生大小的冰粒。马可笑起来,拿走了酒杯,凑过来吻他,胡茬刮擦安东尼奥的脸颊和下巴。神父抓住他松垮垮的睡衣领子,把他拉近。
“我原本希望你能摆脱这些麻烦。”马可悄声说,额头贴着安东尼奥的。
“只要能保住自己,克莱门神父甚至愿意标价出售教宗,把一个小信使推进火坑里算不了什么。”
马可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靠在安东尼奥的肩膀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像是感到疲倦。安东尼奥抬起手,抚摸他的头发。公路的噪声从打开的气窗传进来:喇叭,汽车高速行驶的呼啸,不过遥远而微弱,像收音机的电流杂音,深夜,所有节目结束之后。
“安东尼奥。”
“科斯塔先生。”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我也是。安东尼奥想,没有说出来。他把酒瓶拖过来,倒出半杯,喝了一口,把剩下的递给马可。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真实存在,见1942年5月10日的纽约时报头版。
第19章
酒吧晚上九点开始营业,所以八点多就有人走动,拖拽椅子,清洗吧台上的各种容器,叮叮当当。再过了一会儿,因为今天是星期天,乐队来了,舞曲混着人群的喧哗穿透地板,吵醒了马可。卧室里一片漆黑,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原处,花了好几分钟才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然后花了更长的时间摸索电灯开关。安东尼奥也醒来了,在灯光里皱起眉。马可用手指帮他把乱糟糟的头发往后梳,双手捧着神父的脸,借着灯光仔细审视。
“结论?”等了好几分钟之后,安东尼奥问,仍然趴在他身上。几个小时前,他们第二次做爱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个姿势。那套黑漆漆的神职人员“盔甲”放在床头柜上,一颗纽扣也没有少。安东尼奥拒绝让马可染指这套衣服,小心翼翼脱下来叠好,然后才爬到床上参与“游戏”,显然很把克莱门神父的建议当一回事。
马可把手指缠进他的头发里,轻轻拽了一下:“结论,你的头发长了一点,而且你需要一顿正经晚餐。”
“定义‘正经’。”
“到楼下来,厨房能给我们准备烤香肠和薯条。”
安东尼奥皱起眉,似乎认真感到忧虑:“酒吧老板知道我们在这里吗?”
马可大笑起来,许久都止不住,浑身发抖。安东尼奥疑惑地盯着他,马可对着天花板喘气,仍然挂着笑容。最后他咬了一下神父的嘴唇,翻身爬起来,踢开扔在地上的脏睡衣:“来吧,我不知道你怎么样,但我真的很需要食物。”
“但我没有别的衣服了。”安东尼奥看了一眼床头柜,“我可不想——”
“穿我的。”这个房间没有衣柜,只有胡乱堆在椅子上的一团衣物,干净程度不一,马可拽出一条短裤,丢到一边,从靠近衣服堆底部的地方翻出一件衬衫,扔给安东尼奥,接着找出一条看起来还可以的长裤,也丢到床上。安东尼奥拿起衬衫,犹豫着闻了闻,穿上了。他们身高差不多,马可的肩膀比他宽,但是安东尼奥的手臂比他长,衬衫袖子卡在手腕往上两三英寸的地方。神父走到堆放衣服的椅子前面,拽出一件深棕红色薄毛衣,套上,借助窗玻璃反光整理衣领。
“你看起来足够好了,作为约会对象。”马可评论,扣好裤子,着手处理格子衬衫的纽扣。
“科斯塔先生,你可约不上像我这种人。”
“膨胀的自信心。”
“这不是自夸,我在重申正式立场。”
“那你的非正式立场?”
“晚餐之后告知。”安东尼奥看了一眼楼梯,“你先请。”
马可首先下去,走向酒吧的噪声和灯光。酒保卢比奥已经在同时应付三位顾客,他冲马可点点头,马可举起手,算是回答。酒保好奇地打量安东尼奥,但马可什么都没说,把神父安置在一张靠墙的小桌旁边,走进厨房,和里面的所有活人打招呼,拍了拍厨工的背,熟练地把两人份的香肠和炸薯条码到盘子里,盛了一碗肉汁,回到他的客人身边。
神父显然想假装对乐队和酒吧里形形色色的主顾不感兴趣,但又忍不住四下打量。两个喝醉的水手在桌子上歪歪扭扭地跳起了舞,乐队马上抛弃的原本的曲子,开始给他们伴奏,萨克斯故意吹得怪腔怪调。离他们更近那张桌子,三个蓬头垢面的男人在玩骰子,桌子正中的烟灰缸里装着污渍斑斑的零钞。
“这是你的酒吧。”安东尼奥说,听起来不知怎的就像指控。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发现这件事。”
“但是那个名字,‘麦克尼尔’——”
“买来的,从一个破产的爱尔兰人手上。很久之前的事了,我爸爸刚在纽约下船不久。几乎不要钱。因为禁酒令,他本来想把这个地方改造成意大利餐厅,但后来钱都拿去买船了。幸好没改。”
“最好还是稍微改改,这里看起来就像每晚都会发生凶杀案。”
“只有那么两次,很正常。”
“科斯塔先生——”
“安东尼奥。”马可舔掉手指上的盐粒,“你想玩一个喝酒游戏吗?”
“我们不在喝酒。”
马可转过身,抬手引起卢比奥的注意,然后冲他打了个手势,啤酒两杯。卢比奥做了个“明白”的手势,从架子上取下两个品脱杯。“游戏内容是,”马可把其中一杯啤酒推到安东尼奥面前,“在我们喝完这两杯之前,你可以不当神父,甚至不当安东尼奥·佩里格里尼。我也不当马可·科斯塔。我们就是两个坐着喝酒的家伙。”
“怎么决定输赢?”
“不决定,喝完了,我们都赢了。”
“有悖喝酒游戏的本质。”
“那你的提议是?”
“谁先变回自己就输了。”
“我接受。”
两人碰了杯,安东尼奥喝了一口啤酒,用手指揩掉沾到嘴边的泡沫:“在这个游戏里,我和你事先认识吗?”
“应该不。”马可清了清喉咙,“是什么让你到这个破地方来?”
“我的旅馆就在附近。”神父回答,眼睛一眨不眨,“我想找个地方喝酒,听听当地人聊天,前台接待员推荐这里,但我现在觉得他大概是撒谎了。”
“旅馆,嗯?不是本地人?”
“从加州来的。”
马可吹了一声口哨,伸出手:“我叫尼克。”
安东尼奥握了握他的手,稍迟了那么一秒才回答:“基里安。你似乎经常来这里?”
“如果你觉得每年两次也算‘经常’的话。”
“我以为你就住在布鲁克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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