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昼试图起身,龙荧立刻过来扶他,将他半抱住,附在耳畔低声问:“要不要吃东西?”
江白昼点了点头。
以前他一日三餐几乎不用吃,很少感到饥饿,现在真像是脱去仙魂,成了凡骨。
龙荧亲手喂他吃饭,江白昼推辞了一番,龙荧不听,偏要喂他。
江白昼只好受着,慢吞吞地吃了一些粥,竟然觉得力气恢复了一些,故作轻松地道:“我不会是饿得吧?”
姬云婵和龙心都笑了,只有龙荧没笑,他收起粥碗,不顾两个妹妹看着,十分自然地亲了亲江白昼的嘴角,说:“城内城外全是搜捕我们的士兵,这是龙心居住的地方,在郊外深林里,我们暂时躲一下。”
准确地说,这是吴坤生前隐居过的地方,后来归龙心所有了。
房屋不大,但干净整洁,五内俱全。有一扇窗,窗外黑漆一片,是夜里了。
吴坤留给龙心的不只有这间自己亲手搭建的小屋,还有无数典籍和吴氏不为人知的家传秘辛。
在江白昼昏迷的时候,他们三人已经交换过一遍信息了,此时再给江白昼讲一遍,龙心说:“吴氏血脉分为两支,一支传了几十代,最后一位子孙是吴坤前辈。另一支则是吴阔的后代。据吴坤前辈说,吴阔当年携家眷出海,远避世外桃源,但并非抱着独善其身,再也不回来的打算,而是带走了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龙心还没说完,江白昼心里隐隐有了预感。
不出他所料,龙心说:“当年大阵既成,地脉受损,地脉之力与毒气相混淆,若无休无止地爆发,毒气会借地脉的力量迅速毁坏世间一切。吴葭破解不了,吴阔也不行。但在吴葭死后,吴阔苦心钻研几十个日夜,发现一个缓解的方法。即利用渡灵石,将地脉之力转移到拥有更多渡灵石的地方,暂作‘存放’,等有朝一日,若有人能破解五行天地绝阵,再将地脉之力转回,即可救世。”
“……”
果真如此,地脉之力在无尽海。
难怪吴坤会问“青天有月来几时”,他和祖祖辈辈一样,至死都在等待,等待远在茫茫大海之外的故人回归,拯救这个千疮百孔的天下。
可吴阔千算万算,却不知出了什么意外,吴氏阵法在无尽海十三岛得到传承,却没人知道这个秘密。
这段历史是被刻意抹去了吗?
从哪一代开始失传?为什么?大约是为了“自保”吧。
毕竟五行天地绝阵之大,江白昼也望而兴叹。
可他已经是历代大祭司及诸多继承人里将阵法学得最精的一个了,其他没那么精通阵法的前辈,会怎么想?自然是关起门来,先保护自己。否则阵破不了,还招来灾祸。
此乃人之本性,难做苛责。
但人与人也不同,有人只扫一屋,有人愿扫天下,恐怕就是为防止有主事的后代冒险做出第二个选择,某个祖先才会将历史隐去,索性不告诉他们了。
江白昼叹气,一时心情复杂。
他靠在龙荧身上,久久没有说话。龙荧也不说话,无形的压抑蔓延在二人之间。
姬云婵却比他们天真得多,乐观道:“昼哥哥回无尽海去搬救兵,我们岂不是马上就可以破阵啦?!到时候百姓都站在我们这边,联起手来,砰砰砰砰,把我爹他们打倒!”
她手舞足蹈,动作带声音,唱戏似的。
龙心轻轻地笑了下,委婉道:“恐怕没那么容易。”
“为什么?”
“吴阔只说‘转移’,并未留‘转移’之法,地脉之力能去无尽海是因为无尽海拥有一座巨大的渡灵石矿山,回来怎么办?埋星邑可没有那么多渡灵石,我们也没法将山一样多的渡灵石从大海深处运出来,况且它镇压着地脉之力,恐怕也不能轻易挖掘。”
“那怎么办?”姬云婵傻了,目光转向江白昼,“昼哥哥,你有办法吗?”
江白昼摇了摇头,说:“我回去想一想。”
于是,话题又回到了道别上。
江白昼不是春雨,也非天虹,他是一片压在龙荧心头的山峦,高低不平,连绵不尽,有陡峭也有宽厚,冰冷无情也温柔包容。龙荧希望他说什么呢?
龙荧自己也不知道。
或者什么都不必说,能回来就好。
道别不应该做得太郑重,否则就成了永别的暗示。
龙荧不要永别。
“我等你。”他对江白昼说,“我永远等你。”
第58章 沧海
江白昼是在夜里离开的。
最靠近海岸的是洛都。天一擦黑,龙荧就带他出发,前往洛都,乘坐事先准备好的船。
这条船颇有来历,是龙荧出银子,龙心联系她熟识的半甲人,从黑市买来的。龙荧早就知道,黑市中鱼龙混杂,但他们竟然能弄到机枢门制造的钢甲船,还是令人有些吃惊。
看来机枢门门主黄启没少贪污受贿,中饱私囊。飞光殿内部蛀虫一堆,早该腐烂倾塌了。
可荒火又好到哪儿去?
胡冲山没有脑子,当不了家,荒火被宋天庆这个阴险小人把持,以后会走向何方还未可知,恐怕会成为飞光殿和三大世家的走狗吧。他们为了共同的利益联手,哪管百姓的死活?
龙荧在心里痛骂,骂的是他们,似乎也不是他们,只是借此发泄情绪。
他只能发泄,无法停下来。
若脑中什么都不想,就会被即将离开的江白昼填满,针扎似的,头痛欲裂。
搜捕他们的士兵包围了几乎所有有人烟的地方,夜里也不安全。但天公作美,今夜忽然下起了大雪。
下城区的雪具有一定腐蚀性,驱走了半数搜捕兵,剩下的一半被迫冒雪沿官道搜查,一盏盏灯亮着,人却都有些心不在焉。
龙荧和江白昼没走官道。
黑雾之下地广人稀,荒郊野外多得是路可走。他骑一匹马,穿狐裘斗篷,把江白昼抱在怀里,裹在斗篷下,挡住无边无际的风雪。
龙荧带了酒囊,仰头灌一口,用嘴渡给江白昼。
江白昼被烈酒呛了嗓子,轻咳两声,咽下去,身上顿时热了起来。
龙荧沉默一路,终于开口说话,问他:“哥哥喜欢喝酒吗?”
江白昼摇头:“我体质特异,千杯不醉,品不出酒的趣味来。”
“现在呢?”龙荧又渡给他一口,“五行之力没了,还喝不醉吗?”
“可以试试。”
江白昼伸手去够酒囊,龙荧闪开了,坚持要一口口亲自喂他。
两人借着烈酒接了无数个吻,寒风吹散斗篷,又被龙荧一手拢回。胯下的马儿在大雪中轻声嘶鸣,马蹄声掩盖了酒液交缠的湿润水声,江白昼的脸冻得发白,唇却红透,比以往任何一刻都美丽。
之所以更加美丽,是因为龙荧又要失去他了。
“好像有点醉了。”江白昼眼含笑意地说,“我浑身发热,心里有不一样的感觉。”
“什么感觉?”龙荧问。
“不太好说。”江白昼认真地想了想,忽然回头,“似乎……还想亲你。”
他话没说完,龙荧的吻就落了下来。
这几天江白昼是从未有过的虚弱,龙荧无时无刻不想抱他,抚摸他,控制他。这种控制名为照顾,当然实际上也是照顾,但掺杂了几分私欲,尽管龙荧极力克制,仍然在江白昼无力的依赖中得到了快感。
他不再掩藏,在马背上放开手脚,吻得江白昼浑身血热,连头发丝都在发颤。
马背颠簸,酒热风冷,江白昼意识模糊,体会到了一种近乎濒死的享受。
龙荧却才刚刚开始,冰冷的手掌忽然伸进他的衣襟深处,用特殊的方式把他唤醒。江白昼被迫整个人都蜷缩进龙荧怀里,嘴唇被含住,潮湿的眼睫上凝了一层白霜。
马背太窄了。
两个男人挣扎其上,多少有些紧迫。但这种紧迫正如他们此时心境,欢情苦短,弹指万年,所有心意都将埋藏在今夜这场大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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