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就吃回头草(35)
赵元嵩没想歪,这才发现风敬德眼下黑青,想想长阳关现在局势,他不再多言,低头吃饭。可是不管定国公府还是长乐侯府,食用的大多是粟米饭,偶尔还会有大米饭,面前这碗饭里,黑豆芸豆混在灰色麦糊中,看上去很难下咽。
“怎么,吃不惯?”风敬德不忍心责备他,只能让他体会一下边关的艰苦,省的他以后还这般不知轻重跑来前线。
赵元嵩虽是个纨绔,却不是受不了苦的。当下他摇摇头,扒了口饭,大口大口咀嚼,好像自己吃下去的是碗珍馐。没有任何滋味,连个咸菜都没有,赵元嵩吃了半碗,最后实在咽不下去了。
小少年不吵不闹,努力扒饭,就算吃不下去了,也还是听话得一口口吞。
“行了,吃不下别吃了。”看他这样,风敬德又不忍心了,拿过他剩下半碗饭,几下扒进了嘴里。
赵元嵩舔舔唇,看男神没嫌弃自己吃过的东西,笑得眉眼弯弯。
连日来的战斗,让风敬德很疲惫,吃过饭,他直接抱着赵元嵩睡了。赵元嵩乖乖窝在他怀里,闻着属于男神的味道,慢慢沉入黑甜梦乡。
“呜~”赵元嵩迷迷糊糊地,仿佛听到悠长号角声,环着他的温暖消失,被子里灌入寒凉,他一个激灵从简易木床上坐起,借着窗外的光,看到风敬德已套好甲胄,拿起剑架上的长剑,准备出门。
“匈奴攻城,你老实呆在这儿,不许再上城墙。”风敬德感觉到他的视线,回头叮嘱了一句。
赵元嵩揉揉眼睛,马上起身。老实呆在这儿什么的……作为定国公府的一员,一名有血性的汉子,怎么可能不做点什么呢!
鹅毛大雪又一次随风飞扬,昏沉的天空看不出时辰。赵元嵩避开推车的徭役,他们正往城墙运送石块,百姓跑回各自家中,紧闭起门户。南城门传来喊杀声,远远看到城墙上士兵来回奔跑,弓箭手隐在墙垛后时刻准备着,只等校尉一声号令。战鼓擂擂,风敬德带上面具开门迎敌,定国公与邓勉直奔城门楼督战。
赵元嵩抬脚追过去,城门楼石阶的守护也没空管他,正帮力士们送石头,他想了想,也跑过去帮忙。再次蹬上城墙,才看清来回奔跑的士兵们正不断挥刀,斩断从城下抛上来的钩索利爪,枕戈待旦的弓箭手也在此时万箭齐发。
石头被运放到城墙根,每隔十步左右就要放十来块,没有了就要马上添上。投掷石头的士兵与弓箭手配合,足以弥补装箭射箭的时间差,石块杀伤力不大,但在城根下的人绝对唯恐避之不及。
赵元嵩匆匆从墙垛前跑过,刚要将手中石块放下,一支利箭“嗖”地贴着他脸颊飞过,“笃”地一声戳在不远处旗杆上,箭尾“嗡嗡”直颤,惊地赵元嵩一身冷汗。
旁边蹲在墙垛下躲避的士兵看到他,喝骂道:“你个傻蛋,快蹲下!”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祝朋友们新年快乐。我要请个假~~,争取在初五回归。谢谢上述廉洁与朋友们的陪伴,我回去把后面的故事大纲继续完整,争取越写越精彩。谢谢支持!狗年大吉,阖家欢乐,万事如意。
第37章 长阳关之战
赵元嵩定了定神,猫腰膝行至墙垛处掩藏,又一支利箭从他头顶划过,飞射向城墙内侧,城下有士兵吆喝力士小心流箭。赵元嵩看那箭矢力度,不由惊叹:“匈奴人的箭射得真远!”
“可不是,千万别大意,匈奴人善骑射,他们能轻轻松松拉开三石弓,射程两百步左右。据说他们的大弓是由一种被神灵赐福过的兽骨所制,箭头有倒钩,不仅能穿透皮甲,杀伤力也很惊人。”士兵躲在墙垛后,侧脸观察城下情况,还一边好心为赵元嵩解说。
这么厉害!
赵元嵩的君子六艺课中也有骑射,但汉人使用的最强的弓也不过一石二筠,竹质,手柄处包青铜,射程一百五十多步,虽也能穿透皮甲,却不能再刺入人体,也只给人造成皮肉伤。
赵元嵩心道:看来想要北轩变得更强大,装备的改进势在必行。
“石头没了。”士兵喊声唤回赵元嵩思绪,他猫腰急急往城墙下跑,继续开始搬运石块。
就在这时,“轰隆”一声巨响,南城门楼翘角飞檐应声被打落,瓦片石块扑簌簌落下,砸到檐下正在作战的士兵身上,没有防备的士兵顿时十来个倒地,伤到头颅、臂膀,没办法继续迎敌,城墙上出现防御缺口。
匈奴人竟也造出投石车了?
他还以为他们只会骑在马上冲锋陷阵,赵元嵩暗中咋舌。
又一颗大石落下,城门楼半边屋顶被砸坏,士兵之前有了警惕,马上四散开,仍出现了伤亡。大雪无法压住落石带来的烟尘,士兵们揉着眼睛咳嗽,出现大面积防御漏洞,给了城下匈奴可乘之机。
定国公与邓勉还在城门楼上督战,看到这一幕,赵元嵩心中大骇,不知他们是否受伤,急忙丢下手中石块,不顾他人阻拦,往城墙上冲。
烟尘还没有散尽,赵元嵩吸入尘土咳嗽不住,他用袖子掩住口鼻冲进半塌的门楼里寻人,“爹,邓黑熊你们怎么样?”
定国公从断裂的房梁土石中爬起来,一边咳嗽一边抹掉脸上的土,“别过来,我们好着呢。”他与邓勉相互搀扶从残垣断壁中走出,看了一眼城外,眼睛瞬间睁大:“他们偷了玉屏关的投石车!好,很好,攻城的家伙事儿都被他们弄到手了,玉屏驻守将军是干嘛吃的,这么重要的东西都护不住,难道只会逃命不成!他娘的贼寇,这次要玩真的了。德儿带人绕路偷袭敌军主帐,长阳关一定要守住,还要吸引他们更多兵力才行。嵩儿,你快去找周刚,让他再调二百矛盾手过来。”这个缺口一定要马上堵上,投石过后定会有一股强攻。
“是,爹!”赵元嵩见他们俩没事,领命转身又往城下跑。
周刚正在府衙门口给二百多徭役力士做动员,“此次匈奴率大军犯我北轩,并不是抢完就走,他们主帅达奚硕德,是匈奴第一猛将,嗜杀成性,匈奴单于每次吞并其他部族时都会派这位大将军出征。长阳危矣!诸位,咱们都是长阳及附近的百姓,都是北轩的汉子。长阳是咱们的家,长阳有咱们的根,长阳关一旦失守,咱们的粮食,咱们的女人,都会被匈奴人抢走,而咱们自己也会沦为匈奴人的奴隶!他们不事农垦,会拿着皮鞭逼咱们充当骡马耕牛。乡亲们,你们要过被人当成畜生的日子么?”
“不要!”
“你们要失去自己的女人和家园么?”
“不要!”
“很好,你们都是我北轩的汉子!要不要与我一起上城墙,将这群跑到咱们家地盘上撒野的豺狼赶出去?”
“要!”
周刚满意点头,命令候在一旁的百夫长马上带人上城墙补位。赵元嵩赶过来,急道:“周校尉,大元帅让你再调二百矛盾手上城墙。”
周刚忙走两步,给他使眼色,让他不要声张,看了看刚动员好的民壮,压低声音道:“小公子啊,士兵被风将军带走多半,剩下的还要分守其他三个城门,这哪里还有人手!我现在能找到的人手就这么多了。”
赵元嵩皱眉,与周刚说了定国公的猜测,周刚听后一拍脑瓜,“槽,这是要破釜沉舟啊!属下去城墙上看看,小公子请。”周刚一拱手转身急急忙忙跑了。
赵元嵩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那些徭役力士真能上阵么?
赵元嵩跟着他们上了城墙,果不其然,这些人并没受过任何军事训练,日常只负责搬运武器,打扫战场,面对城下虎视眈眈的匈奴人,他们慌慌张张。胆小者,看到射来的飞箭,当场吓得跌坐在地上抱头乱叫,更有傻大胆,自我保护意识不强,伸出头向城下丢石头,被匈奴一箭穿了胸。一时间城墙上一片混乱,随着死亡人数增加,徭役力士们开始畏手畏脚,不管周刚如何大声呵斥,他们死活都不肯再露头了。
“呜~~”敌人的号角又一次吹起。
赵元嵩知道,匈奴人又要开始冲锋了,长阳关到了最危机的时刻!
赵元嵩猫腰跑到定国公身边,顺着定国公目光下望,看到乌压压一群集结的匈奴人,列好阵型,推着攻城车与攻城梯,掩护着后面的弯刀兵,准备向城门楼这个防御缺口攻来。
赵元嵩粗略看了看,城下差不多有五千匈奴人。经过数日交战,匈奴人显然已推算出长阳关兵力,他们倾巢而出,是想以人数来碾压他们。
男神的任务艰巨,赵元嵩希望他能平安完成任务顺利回归。
“看来咱们是赶不回去过年了!”定国公没由来一声叹,转身对满身土的邓勉道:“去把老子的八尺重矛拿来。”
邓勉应诺,转身奔下城墙。
风急雪密,凛冽寒风吹得定国公衣袍猎猎作响,他对赵元嵩道:“孩子,一会儿你回驿馆找王管家,他会武,如果城真破了,就让他带着你趁乱脱身。”
“爹!”赵元嵩心中一凛。
“乖,回家要孝顺你娘啊。”
“爹,您别说这种话,我们一定能扛过去的。”听老人家如此嘱托,赵元嵩以为定国公这是要与全城百姓共存亡了。他虽嫁入定国公府没几日,但他在这个家里感受到真真实实的关爱和前所未有的温暖。也许众人都是看风敬德的面子,对他是爱屋及乌,但这番心意却是出自真心。
风家人大义为先,为国家,为百姓,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辞。他们是不折不扣的英雄,所以才会受万民爱戴。
老人家在风雪中傲岸的背影,仿若所向披靡的矛,仿若不屈不挠的松,仿若屹立不倒的山,承托起北轩万里山河。
赵元嵩心中情绪激荡,情不自禁吟唱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赵元嵩步履坚定地走到定国公身边:“爹,我不走,我嫁入风家就是风家人。风家人没有孬种,要战便战,绝不退缩!”
定国公一听乐了,眼带湿润,抬手摸了摸他狗头,“他娘的,知道你爹我没学问,还说这么文绉绉的话。”放下手,他将头转向城下已开始进攻的匈奴大军,笑道:“不过,你这词应对德儿唱罢?”
“……。”赵元嵩只觉脸上发烫,他还真不好意思在男神面前卖弄。
周围一圈亲卫将这首词听入耳中,心中也同样生出肩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豪情。
“哈哈哈。”看他羞窘的小模样,定国公开怀大笑起来。指着城下开始发动冲锋的匈奴军,他道:“真不怕啊?这群狼可都不是心善的,我杀了那个什么图刺的,他们为报仇,很可能屠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