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刃闪着刺目的寒芒,卫楚顾不得为卫璟的绝情感到难过,不顾一切地握住冷冽的刀刃,制止它刺向自己的孩子,然而腹间却倏地传来一阵冰冷的凉意——
远处踉踉跄跄地跑来了一个稚童,那张脸白嫩可爱,可衣襟上竟蔓延着血迹,他扬起肉嘟嘟的脸颊,软软的小手握住卫楚的手指,委屈地哭了起来:
“爹爹~”
卫楚猛地睁开眼睛,单薄的胸膛被大口大口的喘息填得极满,忽而又压得空瘪。
他大力挣动着,喉间的呜咽变成了呛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娘子?娘子你醒醒!做噩梦了?”
卫璟的声音闯入耳中。
卫楚定睛一看,瞳孔紧缩:“世子?!”
他对卫璟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床榻边上这件事情太过震撼,一度完全忘记了两人之前商量好了,应当叫卫璟“相公”的事情。
梦,是梦。
他没有怀孕,卫璟也没有发现他是男子……
卫璟似乎也被吓了一跳,也根本没顾得上像往日一样去纠正卫楚叫错的称呼,他呆呆地看着卫楚的眼睛:“娘,娘子,你醒了。”
“……我……做了个噩梦。”
卫楚忙抬手确认着卫璟的眼睛,见他面对自己突然袭击到面前所带来的疾风并无反应,方略微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卫璟手中的东西。
他的左手还握着桂花清酿,右手是浸透了酒液的丝帕。
……他在做什么?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显然卫璟也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这个问题,他摸索着将酒瓶放在矮桌上,甚至还“不小心”地将瓶子碰倒,撒了一地都是。
酒香弥漫,卫璟红着脸对卫楚说了声抱歉,然后又说道:“到了用膳的时辰你没有出来,阿黛又不好直接进你的卧房……”
卫璟撒起这种谎来脸都不红,左右厢房里的那些人醒来也不记得当日发生的事,他便一股脑儿地将理由安到了阿黛的身上,“所以来叫了我,扶着我过来,她才好开门,我摸你的额头很烫,便听了司空大夫的法子,用酒液为你降热,还没来得及开始,你就醒了。”
说这话的时候,卫璟心中得意洋洋。
还没来得及开始?笑话,已经结束了。
卫楚警惕地用余光瞄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裳。
见衣领处翻折的褶皱仍旧和他离开卫楚卧房时,仓促间掖好的痕迹似乎没什么两样,这才放下了心来。
昨夜仗着卫璟神志不清,加上卫璟让他掏出那画本子时的生涩模样,不难看出卫璟从未涉足过男女之事,因此当时同样热意上头的卫楚也就没有多想,只顾着将人身上的毒给解了,日后的事情,便放到日后再说。
可卫楚完全没有想到,这“日后”来得如此快,竟容不得给他足够的清醒时间进行组织解释的理由。
而今日的这个梦,却也恰恰反映了他心中最为恐惧的真相。
“我……”卫楚惊魂未定地闭了闭眼睛,刚要避开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的话题,“世子可曾用膳?可需要……”
卫璟目光沉沉地望着卫楚紧攥着被角的苍白手指:“昨日委屈娘子了,日后,卫璟自当对娘子真心相待,荣辱与共。”
言罢不等卫楚回答,卫璟就从床榻边站起身来,扭头唤阿黛将自己扶出了卧房,把空间留给卫楚一人。
他不敢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怕是心中还存着什么顾虑。
这个时候……便不逼他承认了。卫璟心想。
卫楚轻眨了一下睫毛,洇去眼尾不甚明显的水渍,半晌,低低叹了口气。
******
风和日暄,碧空如洗。
身子已然大好的卫楚正坐在廊下的矮凳上给元宵顺毛,他低垂着眼睛,皱眉琢磨着这侯府中最有可能给卫璟下药的是何许人也,却突然被身前的高大身影挡住了视线。
还没等卫楚抬起头来,就先一步听见了戏命的声音。
“世子妃。”
他们两个的身份,本不应该随意交谈,可这人是戏命,一切便都算得上正常。
“戏命大人。”
见卫楚停下手中的动作,站起身来回应自己的话,戏命倒也开门见山:“听格芜说,往日拦截刺客时,曾见识过世子妃的剑法,可谓是精彩至极……”
戏命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隐隐透着几乎可以杀人于无形的锋芒。
被那双眼睛盯着,卫楚很容易便把自己代入到了曾经的生活中,那种暗无天日的窒息感瞬间又将他整个人都死死笼罩在了黑暗中。
他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半步,微仰着头,对上戏命的眼神时,心头已经被不详的预感压得喘不过气来。
戏命缓缓说道:
“不知……属下可否有这个荣幸见识一下,世子妃的白、虹、贯、日。”
卫楚周身的血液顿时变得冰凉刺骨。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乖宝做噩梦了?朝我脸上踹,别留情
楚楚:被总|统领抓到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戏命:我得命令自家死士少打小主人几顿
【呜呜呜,手疼手疼,结果没收住写了五千多,我好棒呜呜呜,我要睡觉了呜呜呜,晚安宝子们~】
第37章
白虹贯日是死士营中的高阶死士才有资格与能力学到的招式。
而方才即便戏命向卫楚提出要见识一下他的剑法的这件事情时, 实则心中也仍是没有全然的笃信。
可直到此刻看见卫楚这骤然间变得毫无血色的脸,他才彻底确认了下来。
果真是他营中的死士无疑。
卫楚站在原地,手中用来给元宵顺毛的梳子被他死死握在了掌心, 尖锐之处几乎要将他单薄的皮肤刺出血来。
“我……”他愣怔地看着戏命, 却并无辩解的能力。
戏命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问道:“你的编号是什么?天干还是地支?年岁几何?与忠勇侯府是什么关系?”
面对戏命,卫楚除了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之外,别无选择。
“属下……编号十七, 归属天干,今年将满十九……与忠勇侯府并无关系……”
若是有关系,他是否就能够继续以这个身份待在卫璟的身边了?
这种德不配位的惶恐让卫楚忍不住低下了头, 有些难堪地攥住了身侧的衣角, 一声不吭。
他没有勇气再抬起头去看戏命,可身前人却迟迟没有动静,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许是在给他机会自己请罪,还能死得好看一些?卫楚心想。
“戏命大人,”暗自调整好了呼吸,卫楚终于艰难地开了口,“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紧接着, 他又迅速补了一句:“主人的身体不好, 请大人寻一细心之人将他照顾好。”
说完, 卫楚便沉默地低下头, 似是在等戏命执行死士营中的刑罚,一掌拍在他的头顶, 废了他武功的同时, 也夺去他行动的能力, 最后拖拽到死士营中,用尽这世间的人们连想都想不到的可怖刑罚,让他在痛苦中被折磨着死去。
“世子妃这是在做什么?”戏命不解地问道。
“戏命大人不是要处死属下?”卫楚也十分错愕,他抬起头来,迷茫地看向戏命的眼睛。
“小主人将你当成了心头肉,”戏命无奈地笑笑,对卫楚说道,“我还哪儿敢对你做什么。”
卫楚愈发不解,小声问道:“那……戏命大人找属下……”
“我今日来是想说,你身着女装,日后若是再遇见刺客,”戏命收起笑意,朝着清沐阁院外扬了扬下巴,“除非格芜等人力不能敌,其余时候,你只守在小主人的身边即可,莫要离开院内。”
自从得以在侯府中光明正大地行走后,卫楚在下人们的口中知晓了许多关于从前的事情,其中最频繁被提及到的,就是世子屡次被府外之人派刺客前来暗杀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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