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世无双(5)
云晞心里酸酸的,当着自己的面这孩子恐怕用不安稳,便把匣子交给春喜,让她放心拿给六皇子,自己则转到一边,尝试着亲自动手扎一只纸鸢出来。记得赵允少年时是扎纸鸢、玩纸鸢的好手,云晞虽不太熟练,自诩也差不了太多。
很快,形扎好了,糊上宣纸,云晞用毛笔蘸满了墨,忽然眼前一花,下巴底下多出来一颗萝卜头,原来六皇子吃饱了点心抱膝蹲在旁边安静地看他上色。七皇子的纸鸢是一只金翅凤凰,遍体金色,浑身还抹了层金粉,后边拖着几条长长的尾羽。而云晞在画的这个,黑漆漆的,暂时还瞧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云晞把食指放到唇上,神秘地嘘了一声,他发觉六皇子腼腆地笑了笑,嘴角弯起一抹小小的弧度。皇家都是美人胚子,穆子越浓眉大眼,年过半百依旧相貌堂堂,往下太子穆承泓清丽俊秀,揉和了生母孝仪皇后与皇帝所有的长处,其他龙子凤孙也都长得俊逸,最小的七皇子穆承沛更如玉团一般可爱,眼前的六皇子虽羸弱了一些,细看之下还是能看出来往后精致俊秀的眉眼,笑起来更不输其他皇子分毫。
云晞刷刷刷涂抹得很快,不一会儿便画完吹干,将纸鸢举起来,系上线,迎风抖了抖。
春喜赞道:“呀,好威风的一只飞鹰!”
云晞朝她比了个拇指,然后将飞鹰放到六皇子怀里,慎重地点点头。
穆承泽的嘴唇都在抖,捧着飞鹰双颊通红。
云晞试着再一次揉了揉他的脑袋,果真还是小孩子心性,六皇子这一回没再躲了。只是纸鸢一个人很难放。云晞又蹲下来,手把手地教他。
穆承泽双目兴奋地放光,春喜时不时帮着云晞与他交流,后来春喜便退到一边,他紧紧抓着云晞的衣角,云晞做什么,他就全神贯注地照做。
真乖啊,云晞又摸了一下六皇子柔软的发顶。两个人光顾摆弄纸鸢,也就没注意春喜身后出现了一位妇人,眼圈微红地望着他们。
春喜拿来的线不够长,也不够结实,云晞不能把纸鸢放远了,只得让它稍微在空中飘一下,六皇子抱着线筒,一眨不眨盯着飞起来的鹰,连手指被线勒到都没察觉。
这时身后有人生气地嚷道:“这是我的纸鸢!”
穆承泽听不见,仍在看他的飞鹰,云晞闻言转过头去,只见七皇子穆承沛换了件月白锦衣又回来了,这一次戴的是红宝石项圈,叉着腰气鼓鼓的模样也宛如一只圆滚滚的小包子,云晞好笑地道:“七殿下来拿纸鸢了吗?”
云晞把落在一边的金凤纸鸢拿好,准备交回到七皇子手里,谁知七皇子却不接,直接跑到六皇子跟前,动手去扯他手中飞鹰的线。
六皇子脸色大变,七皇子的东西他不敢要,但飞鹰是做给他的,他哪肯放手,当即将线筒整个抱在怀里,七皇子扯不动,手指还被线划了一下,当即捂着手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皇帝最宠爱的皇子被欺负了,这还了得,后脚赶到的永寿宫下人都要晕过去了,一股脑涌上去推开了六皇子,七嘴八舌研究起七皇子的伤势。六皇子被推得差点摔倒,幸好云晞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春喜挽着身边的妇人走过来,那妇人满面惊恐,紧紧抱住了六皇子。
看来这便是陈贵人了,云晞心道。
论颜色,陈贵人长得平庸了一些,穿着打扮也很寻常,气质上畏畏缩缩,乍一看仿佛一位年长的宫人。而穆子越一向喜欢美丽娇纵的女子,如陈贵人这般,不得圣宠似乎也不奇怪。
七皇子手指上只有一道浅浅的红痕,连破皮都没有,并不打紧,身上随时备着药的宫人给他上了顶级金创药,穆承沛仍在哭闹不停。
“好了,别哭。七殿下不是要纸鸢吗?”
云晞念在他还是个孩子,也没管谁是谁非,只命宫人将金凤送回到穆承沛处。
穆承沛脖子一梗,一把夺过金凤来扯得粉碎,遥遥一指六皇子的飞鹰:“我要那个,那个也是我的!”
陈贵人咬牙,下定决心去抓六皇子手里的线筒,六皇子拼命摇头,将飞鹰纸鸢收回来抱在怀里,怎样都不肯松手。
陈贵人哭着道:“泽儿听话!之前教你的你都忘了么?”
穆承泽抬头见陈贵人满脸泪水,沉默了一会儿,伸手给她擦去眼泪,然后抱着飞鹰躲到云晞身后,陈贵人身形晃了晃,差点给他跪下了。
永寿宫的内侍宫人俱是一愣,谁不知道七皇子在这宫中是横着走的,要什么就得给什么,否则就是开罪了其母周贵妃,而六皇子一直以来都像个透明人,从没争过什么,怎么这一回偏就想不开了?
云晞头痛地想,这回真的糟了。
穆子越就在御花园,两位皇子之争自然瞒不过他,穆承沛哭了一会儿,穆子越便带着周贵妃还有一帮皇亲国戚浩浩荡荡赶到了。
御花园呼啦啦跪了一地的宫人内侍,穆承沛扑进周贵妃怀里抽抽搭搭哭个不停,举起仍有一点红的手指给周贵妃看,周贵妃心疼得脸都曲扭了。
陈贵人一见情势不妙,要拉六皇子跪下认错,穆承泽却抱紧了云晞的腿。云晞拍了拍他的后背,意在让他放心下来,穆承泽松了手,被陈贵人拉扯着跪下,眼巴巴望向云晞。
云晞自己也跪了,想了想率先开口道:“陛下,是臣的错,是臣没照顾好六殿下与七殿下。”
“不关你事。”穆子越看都没看云晞,沉着脸向六皇子道,“承泽,你是兄长,难道不该让着点弟弟吗?”
穆承泽听不见,直挺挺跪着,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陈贵人膝行过来替他磕头,道:“是,陛下。六殿下知错了,还请陛下责罚。”
她这一生为了儿子总是被罚,早就麻木了。一般自愿请罪,总不至于被罚得太惨。
“是该好好罚一罚!”周贵妃冷笑,说着转向穆子越,眼里含泪道:“皇上,您知道沛儿一向天真烂漫,从没受过这般委屈,今日不仅手受了伤,连臣妾命人给他做的纸鸢都被撕了,沛儿哭得这么伤心,定是心疼坏了。”
穆承沛愣了片刻,而后轻轻点了点头,带了点哭腔,指着六皇子对穆子越道:“父皇,他抢了我的纸鸢。”
云晞简直要被这对颠倒黑白的母子气笑了,且不说周贵妃攻于心计恶意曲解,就连穆承沛小小年纪都撒了慌。在此之前亏他还把穆承沛当成了孩子,可从小养在宫里的,又有几个是真单纯,更何况这还是以后能在宫里横着走的七皇子穆承沛?
穆子越沉思片刻,已有了决断:“今日过节,不宜重罚。这样吧,承泽先把东西还给承沛,自今日起禁足两月,抄孝经百遍;陈贵人教子不严,罚奉半年。”
陈贵人连连叩首,只是罚奉禁足加抄书,已算是很仁慈了。
“皇上。”云晞忽然道。
从方才起,一直跟在穆子越身边的李乘风就不停向他使眼色。云晞明白李乘风的意思,不想他卷入纷争,可穆子越这般不明是非,周贵妃母子这般颠倒黑白,皇亲国戚太子妃嫔没一个出面替六皇子求情,再加上此事确是因他而起,云晞实在忍无可忍了。
穆子越道:“云晞,你有何话要说?”
作者有话要说:
将军某些时候还是很有正义感的
第6章 执言
云晞无视李乘风频频递过来的眼神道:“皇上既要责罚,为何不先问清楚来龙去脉?”
“朕亲眼所见,莫非有假?”穆子越语气中带了一丝明显的不悦,算起来,云晞已为了六皇子第二次冲撞于他!
云晞从容道:“皇上见到七殿下的金凤碎了,手指上有红痕,这两样皆是事实。但皇上是否知道,七殿下所指被六殿下抢去的飞鹰,原是臣方才为六殿下所做,就在这御花园中,还有臣做纸鸢余下的竹签宣纸,有御花园值守的宫人为证,这本就是六殿下的东西。”
“……”
穆子越想不到事实如此,他去看地上竹签还在,扫了一眼御花园内值守的宫人内侍,宫人内侍皆犹豫了一下,纷纷点头称是。
春喜不顾陈贵人的拉扯,冲出来磕了个头,大声道:“安乐侯所言非虚,这原就是六殿下的纸鸢!!”
穆子越脸黑了,瞪了一眼身侧的七皇子,穆承沛吓得低下头去。
周贵妃眼皮一跳,忙将手伸到穆子越背后拂了拂,柔声道:“许是沛儿贪玩,觉得这飞鹰好看想借来瞧一瞧,那些个宫人内侍自己会错了意也不一定。”接下去又意味深长地道:“沛儿也许是不该要六殿下的纸鸢,可六殿下也不该撕破沛儿的金凤,弄伤沛儿啊……”
穆承沛抹着泪珠,哆哆嗦嗦地道:“我、我也想要表哥给我做飞鹰……”
穆子越见最疼爱的小儿子哭得如此可怜,应是知错了,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两边都有不对,朕也不罚承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可好?”
他明显想找个台阶下,云晞却道:“不可。”
穆子越扶额:“云晞,你还有何要说?”
云晞道:“皇上,何为两边都有不对?七殿下的金凤,本就是七殿下自己扯坏的,手指上的……姑且算是红痕,也是七殿下过来抢飞鹰时自己碰到的。”
穆子越皱眉:“可有证据?”
云晞微微一笑。
要证据并不难,人证自然就是永寿宫跟着七皇子伺候的人,他们清楚整个来龙去脉,只是他们没可能替六皇子说话。云晞觉得穆子越偏心太过,冤枉六皇子时完全就是主观臆断,轮到七皇子又要他拿出证据……不过他既选择站出来维护六皇子,定是有所准备的。
云晞胸有成竹道:“臣有物证。”
穆子越:“……”
云晞上前一步,走到穆承泽身畔,抬起他一只手道:“皇上,请看六殿下的手,指尖是不是染有黑色的墨迹?”
穆子越远远看了一眼,穆承泽手上的确黑乎乎的,道:“没错。”
云晞解释道:“这是臣才做的纸鸢,虽吹干了,仍会在玩耍时沾到上头的墨。其实不止臣这一只飞鹰,七殿下的金凤也是,想来也是才做不久的。”
云晞看了一眼穆承沛,穆承沛则看向自己的手掌。云晞接着道:“所以,七殿下的手上染了金色,甚至还有一层从金凤纸鸢上落下来的金粉。”
穆子越也瞥了一眼穆承沛的手,皱眉道:“那又如何?”
云晞道:“若果真是六殿下撕破了金凤,那为何他未沾到一点金色或金粉?”
穆子越再看,穆承泽的手上除了墨,果真再无其他!
“至于七殿下手上的伤……”云晞轻笑,“只是不慎被线勒到。恕臣直言,臣是武将,在臣看来,这种连皮都未破的浅浅红痕,实在算不得伤,又何来六殿下令七殿下受伤一说?”
一语惊醒梦中人,穆子越蹭地转身,拂袖怒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周贵妃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哭得梨花带雨,跪下怯生生地道:“臣妾、臣妾才随着陛下过来,臣妾也不知情啊,都是听了这帮奴才说的,还以为沛儿受了欺负……对了,定是、定是这帮奴才欺上瞒下,离间沛儿与六殿下……”
她咬咬牙一指永寿宫伺候穆承沛的人,意在丢卒保车,被指到的宫人内侍皆簌簌发抖,穆子越却直直看向穆承沛,厉声道:“真是奴才所为?”
穆承沛何曾受过这般对待,吓得直掉眼泪,说不出话。
穆子越闭了闭眼睛,长长叹了口气,道:“传旨,将这群不知轻重的奴才拖出去杖毙。承沛,这几日你好好呆在永寿宫反省,至于承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