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还不忘补充道:“这一点,的的确确有陛下当年的风采!”
慧妃赶忙跟着说:“这都是陛下多年来的言传身教。”
大臣的话已经说到了这里,皇帝必然要做出一些反应。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一脸欣慰的朝三皇子笑道:“观止的心思,果然成熟了不少。身为皇子,必须体恤民心才对。”
见状,谢观止立刻起身行礼,说这都是他该做的。
“凡事没有‘该不该’,只有想不想得到,”皇帝缓缓摇头,语重心长道,“此事你做得很好,的确应赏。”
“贤公公,你将信安府送来的樱桃,给二殿下拿些过去。”
“是,陛下。”老太监笑着应了下来。
信安府的樱桃虽然好,但对太殊宫里的贵人来说,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皇帝此举,重点在于“赏”,而不在意究竟赏了什么。
慧妃脸上的笑意,又多了几分。
那几个大臣立刻应和起来。
宴席上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还没说够?贤名都是他的,与朕何干?』
『扰人清静!』
坐在长宴最末的谢不逢,缓缓抬眸朝前看了一眼。
他发现,皇帝不但私底下非常计较谢观止在这件事上的风头盖过了自己,甚至还非常抵触众人将二皇子与他年轻时的样子做比较。
甚至在大臣提到,谢观止有他当年风采的那一刻,起了一瞬的杀心。
皇帝比谢不逢想象的,要更加忌惮年少有为的皇子。
逆着本心赏赐完谢观止后,皇帝顺手拿出芙旋花丹,倒出两颗塞到了嘴里。
末了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再对贤公公说:“还有文太医,制药有功,也给他送些果子去。”
以翰林身份被邀出席的文清辞,忙行礼谢恩。
话说文清辞之前提醒二皇子的时候,对方摆出了一副早有准备,不必多说的表情。
但刚才那几个大臣的话,却一不小心将谢观止的底交了出来——那些药,都是他现买的。
起身行礼的时候,文清辞的余光瞄到,谢观止看向自己的目光,略带心虚。
赏赐过后,席上的气氛再次热闹了起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晚膳方才用完。
文清辞刚一走出船舱,便被人从背后叫住。
“二殿下?”文清辞顿了顿,朝他行礼问,“不知您找我有何事?”
为方便行动,谢观止今天穿着一件窄袖圆领衫。
文清辞说话的瞬间,他的手便轻轻地攥在了一起,停了几秒才缓缓松开。
“伤寒药剂一事……”他停顿好半天终于说,“是你的提醒。”
虽然本意并非如此,但今日的一切,怎么看怎么像是自己抢了文清辞的功劳。
谢观止长这么大,向来只有别人捧着他,向他谢恩的份。
因此他今日这番话,说得格外别扭。
文清辞朝谢观止淡淡一笑:“臣只是一说罢了,采买药物的事,都是殿下做的。”
殷川大运河上要比别的地方更加寒凉。
明明已到初夏,可冷气仍如小刀一般,轻剐着文清辞的胸肺。
“可是陛下恩赏——”谢观止蹙眉。
又一阵冷风刮来,文清辞的咽喉间生出一阵熟悉的痒意。
他难得打断了二皇子的话:“殿下,臣治病救人,所为的从来不是名。”
文清辞此话既是替自己说的,也是替原主说。
《扶明堂》里的他,或许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黑莲花,但是他一生为医,图的从来都不是名利。
谢观止深深地朝对面的人看去。
文清辞是笑着说出这番话的,殷川大运河两边的灯火,与河内的波光,在一瞬间全映在了他的眼底,点亮了那抹漆黑。
刚才这番话,若是出自其他人口中,谢观止一定会不屑于其中的虚伪。
由他说出口,却令人无法反驳。
“抱歉,失陪了。”
说完,文清辞朝谢观止点了点头,便与他擦肩而过,向船的另一头走去。
那里有道黑影,从他出门起便站在原地,静静地注视着这个方向。
“殿下,我们走吧。”
借着月光,文清辞看清……那黑影果然是谢不逢。
“好。”少年转身,缓缓向大船的另一边而去——那是文清辞所住的船舱,此时的他已经不是普通太医,就连住的地方,都与皇子们相距不远。
文清辞之前就发现,谢不逢似乎一直守在自己身边。
在小小的太医署,或许还不怎么明显。
可上了船,便不一样了。
不过文清辞心底里的古怪感,只持续了几秒便消失了。
怎么说谢不逢都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而已。
他在这艘船上没有熟人,也不像谢观止一样,有差事要办。
除了习惯性地跟着自己以外,好像也没有什么事情能做了……
夜里的画舫灯火通明,比白天更加热闹。
……可是这样的热闹,却谢不逢衬得越发孤寂。
他与周遭的欢乐与和美格格不入。
文清辞的心底,忍不住有些泛酸。
少年沉默着与文清辞并肩行至舱外,正准备走时,忽然被文清辞叫住:“等等,殿下。”
他回身从桌上取来一个果篮,轻轻地交在了谢不逢的手中。
这是皇帝刚才赏赐的樱桃,早在晚膳结束前,就由太监送到了此处。
文清辞房间的门,缓缓阖上。
少年站在原地,过了半晌终于缓步向前而去。
他拿出一颗樱桃,轻轻地放进了嘴里。
下一刻,陌生的酸甜便在他的口中化了开来。
谢不逢不由缓缓闭上了眼睛。
黑夜里文清辞没有看到,刚才自己和谢观止说话的时候,谢不逢的眼神并不平静。
不耐烦、厌恶,还有一点他自己也没发现嫉妒,一起涌入眸底。
直到文清辞转身向谢不逢走来的那一刻。
盘踞在少年心底的复杂情绪,便在忽然之间消散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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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腹痛?”
“是……有几个纤夫吃了药后,忽然腹痛了起来。”
谢观止咬着牙问:“究竟几个?”
“呃……大概,大概十几个吧。”站在舱门外的人,一脸的心虚。
谢观止的心随之一沉。
他转身披上大氅,快步走出了舱外:“带我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是是。”对方忙跟了上去。
此次南巡,是谢观止第一次正式接触朝堂之事,因此无论做什么,他都十分小心。
这一趟随行的纤夫有几千人之多,十几个人或许不怎么起眼,但还是在第一时间引起了他的注意。
深夜,一点灯火,映亮了殷川大运河的河道。
过了小半个时辰,一艘小船忽然驶了过来,有人快步登上了最大的画舫,直奔着文清辞的住处而去,接着敲响了他的房门。
……
“……所以二殿下的意思是,有纤夫吃了药后,反倒病了?”
文清辞披着大氅,提着灯走了出来,他的眉宇间,罕见地带着几分倦意。
被二皇子派来的人顿了一下,艰难点头说:“是……药虽然分到了每个人的手上,但煎药还需一点时间。现在大部分的纤夫,还没来得及拆开药包。只有一小部分人,第一时间便饮了汤药,那几个腹痛的,都在其中。”
文清辞的脚步一顿。
“先让他们停下,不要碰那些药了。”
“是,”身边人忙应下,“二殿下也已经吩咐下去了。”
现在已到初夏,文清辞这一趟带的衣服有些单薄。
虽然披了一件大氅,但是被这夜风一吹,他还是感受到了透骨的凉意。
文清辞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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