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跟他走?”湛华的声音压得很低,不自觉带上了威胁和压迫。
季怀抿了抿唇,口不对心道:“自然不是。”
无论如何,待在赵越身边总比待在湛华身边安全——即使他们不久前刚历经了生死,还依偎在一处温情蜜意。
可是一把刀,上面裹着的蜜糖再多再厚,也改变不了这是一把刀的事实。
只要这把刀一时兴起,随时都可以露出蜜糖之下的杀人利刃。
“桓子昂已经认定了你和地狱海有所勾结,现在恐怕整个武林盟的人都知道被你耍了。”湛华的手移到了他的脖子上面,却没有用力,“仓空门众人现在正被地狱海追杀,你回去谁都护不了你。”
季怀心下一冷,盯着湛华道:“之前你是故意让桓子昂知道你的身份。”
“你终于反应过来了。”湛华勾了勾嘴角。
“然后让我只能依附于你。”季怀压下声音道:“那日我和赵越的谈话你都听到了?”
“只能怪赵越太蠢,我潜伏在他身边都没有发现。”湛华眉梢微动。
季怀发现自己并没有多么意外。
湛华总是给他一种可靠踏实的错觉,有时候季怀甚至觉得他迟钝地可爱,然后不知不觉就被那一瞬间的无害引|诱。
赵越曾说过,湛华最擅蛊惑人心,诡计多端。
就连现在正在威胁他,覆在他脖子上的手却还在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像是情人之间随意的暧昧。
“我现在别无选择。”季怀浑身都放松了下来,“你想要独吞乾坤图里的东西?”
“自然。”湛华同他挨得极近,语气笃定道:“你和乾坤图里的东西,我都要。”
“宝物不会同别人分享。”他带着冷意的目光流连过季怀的嘴唇,“你也同样。”
明明是不怎么客气的狠话,季怀却听笑了,“醋可以吃得不这么迂回委婉,我和赵越只是朋友。”
湛华脸色一黑,“我没有。”
他是在很认真的威胁发狠话。
奈何被他威胁的人不这么认为,伸手搭在他的腰间,还不怀好意地捏了一下。
湛华:“…………”
义庄院子里,士兵遍寻搜不到人,赵越只能带着人匆匆离开,刚出了衣冠巷,便见外面高头大马上坐着未三十多岁的男子,眉目刚毅,气势超然。
赵越坐在马上冲他拱手道:“宋小将军,您怎么亲自来了?不过是个小贼而已。”
宋楠道:“父亲担心你应付不过来,让我来相助。”
赵越笑道:“无碍,跑了也就跑了,我已联系了仓空门的人,他们很快便会赶来。”
宋楠看上去像是要跟他说什么,但是碍于人多眼杂,只能暂时忍下,道:“父亲请赵公子过去一趟 。”
赵越点头,“好,没问题。”
一众士兵呼啦啦地来又呼啦啦地走,只是赵越生性谨慎,留下了七八个人在义庄看守。
季怀蹲在梁柱上,腿都有些麻了,院子里的士兵在大声交谈着,抱怨天寒地冻还要在这全是死人和尸骨的地方值夜。
“我们什么时候走?”季怀低声问道。
“再等等。”湛华道。
如果可以他自然想解决了那几个官兵,但是一旦他们死在这里,宋凡和赵越就会盯上义庄,届时得不偿失,只能再另做打算。
季怀抵在柱子上,后背硌得发疼,之前紧张没有发觉,现在一放松下来那疼痛便格外明显,“这柱子上是不是有东西?”
湛华闻言将他拉了起来,季怀转头一看,却发现这看似光滑的柱子上有一个不太显然的凸起,只是与那柱子融为一体,并不怎么起眼。
季怀惊讶道:“该不会是暗道机关之类的?”
“不会,暗道机关大多不会这么显眼。”湛华道:“许是打柱子的匠人不怎么用心。”
“谁会这么蠢将机关明目张胆放在这里——”
他话还没说完,季怀就摸上了那个突出的木块,试探地拧了一下。
只听“咔哒”一声,机关下面的木片向下滑落,露出个巴掌大的洞口来,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湛华:“…………”
竟然还真有蠢货这么明目张胆。
第40章 木牌
晚来城。
季府。
季大奶奶坐在主位上, 端起茶杯来轻轻地抿了一口。
地上跪着个婆子,身上收拾得很干净,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低垂着头神色平静。
寂静的厅堂中只有她们主仆二人, 寒风吹得窗户作响。
“七郎出生那日也是这般大的风。”季大奶奶突然开口道:“季瑜去的时候, 我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子了,只是胃口不好,总是吃不下东西,季瑜还担心孩子身体不好。”
“七郎刚生下来时身体果然不好, 瘦瘦小小一个,抱在怀里都没多少重量。”季大奶奶仿佛是在回忆, 神色难得地显露出些许的温柔,“眉眼同他外祖很像……只是没多久他就病了, 我本以为要养不活,天天以泪洗面。”
说到这里季大奶奶的声音沉下来,“只是老太爷好像对这个孩子格外重视,亲自抱着他前去求医, 在外面待了半年,回来时便康健了起来,只是落下了病根。”
“孩子能救回来我便谢天谢地了,知道是季瑜在天保佑我与他的孩儿。”季大奶奶站起来,缓步走到婆子跟前, 突然笑了起来:
“刚出生的小孩一天一个样, 你们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是不是?”
跪在地上的婆子垂着头沉默着。
“你们也确实做得不错,连七郎腰间那颗痣都点上了,由不得我不信。”季大奶奶扣住她的下巴,声音中带着满满的厌恶和冷意,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我的七郎左脚小脚趾是废的,同我和他外祖一样,根本弯不了。”季大奶奶神色怨恨道:“你们用季怀换了我的七郎还以为我不知道!?眼看季怀和季铭越长越像就故意编排出那些流言蜚语以为我不知道!?”
“自从季铭把季怀抱回来,我院子里的眼睛不知道多了多少,盯着我和我几个儿子。”季大奶奶冷笑道:“欺我孤儿寡母,让季怀那个野种鸠占鹊巢——”
一直安安静静的婆子缓缓抬起头来,沉声道:“大奶奶慎言。”
完全不见半分害怕与心虚,像是在看季大奶奶无理取闹。
“啪!”
那婆子被扇得头偏向一边,嘴角溢出了血丝。
“季铭这二十一年来季府控制得密不透风如同铁板一块,我同娘家来往一封书信都要过几遍人手才能送出去。”季大奶奶道:“他以为死了逼着我把季怀交出去就结束了吗?那我的七郎呢!?”
“他占我儿的身份二十一年,我儿不知生死……”季大奶奶兀地红了眼眶,“你在季怀院子里装模作样装了二十多年的粗实婆子,季怀一走你便装不下去了!?”
那婆子淡淡道:“奴婢听不懂大奶奶的话。”
季大奶奶冷笑:“没关系,你早晚能听懂。”
——
京城,紫宸宫。
茶杯被人暴躁地摔到了地上。
头一次见脾气温和的人发这么大脾气,太监宫女瑟瑟发抖跪了一地。
“都下去。”赵岐沉声道。
众人规规矩矩退了下去。
唯独林渊站在原地未动。
赵岐愤怒地指着他,“你是聋还是瞎!?朕让你把人撤回来,你竟让人一路追去了石源城!宋凡那个老东西本来就心思多疑,朕好不容易安抚下他,你偏偏要来搅局!”
林渊不冷不热道:“同意他女儿入宫为妃来安抚?”
赵岐一噎,旋即强撑起气势道:“那只是朕的暂缓之计!又不是真让她入宫!”
林渊道:“陛下果然思虑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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