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前日,才离京半月的陈润战死在了武川。
谢瑾行前曾授意过林雍,一旦开战,顾和章不可能舍得将郑毅安派去武川,同时也绝不敢贸然放任他离京。那么无论是丁邯还是陈润,在对武川境况一无所知时便贸然前往,只会为本就岌岌可危的城池再加一重负担。
能舍则舍,不必留手。
涎香缭绕的显昌殿中,谢瑾颇欣慰地想到,林雍比他所以为的更加果决。
他在看顾和章递来的军情疏,顾和章却在看他。
谢瑾的下唇角有两处挨得极近的细小血口,不仔细看倒是看不出来,但顾和章还是注意到了,不止注意到了,他甚至还张口问了:“陈王嘴怎么破了?”
那处自然是情动时的顾邺章留下的,谢瑾手腕一抖,佯作仍在看字,低着头搪塞:“贪食了几颗荔枝,让陛下见笑了。”
顾和章道:“振威将军只写了百十来字,陈王还没看完吗?”
谢瑾忙要将手里的军情疏还回去,顾和章不知何时却已走到了他的面前,右手正落在他官服的前襟,作势向下扯去。
来不及细想,谢瑾“扑通”一声直直跪了下去,还未退热的脑仁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般混着恶心的疼。
没有预想中的雷霆震怒,手落了空的顾和章幽幽追问:“陈王唇上的伤,当真是因荔枝而起?”
谢瑾心有余悸,却答应得笃定:“是。”
闻言,顾和章阴沉沉地笑了声,眼底的阴霾再也遮掩不住。
这样的伤口他熟悉得很,在可汗庭,他的唇上也有过。与之如影随形的,往往还有一身暧昧的淤青。从十岁起,他身上的伤痕多是拜斛律先所赐,当然,偶尔也可能是别人,毕竟斛律先再喜欢他异于北狄人的新鲜皮相,也只当他是个物件。
但无论是谁,那些伤痕对于一朝天子来说,都是莫大的耻辱。而谢瑾的欲盖弥彰,让他毫无准备地再次回想起了那种耻辱。
顾和章转身走到墙边那幅神女汴绣的跟前,掀开遮挡从墙壁上取下了一条手指粗细的软鞭,而后一步步走向谢瑾。
沉甸甸的鞭梢无声压上恭敬垂顺着的肩头,“陈王躲什么?既然敢做,还怕人看吗?”
谢瑾心跳如擂,只低着头:“臣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陈王的烧还未退吧?”顾和章的尾音微微上扬,似湿暗处涌动的积水,“在承光殿的两个时辰里,若说你二人虚度了和风月色,枉误了良辰美景,说出来真的以为能使朕信服?”
在登基前,顾和章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但此刻,谢瑾分明感觉到了他身上传来的森冷寒气。
他凝着眉制止了对方的下话:“陛下既疑心臣,盯梢和监视也从未断过,想必对臣出宫后在清绯楼的每一个动作、回宫后又是否有可疑行径都了然于心……”
他正要继续遮掩辩白,顾和章忽地手腕一沉,腻如灵蛇的鞭梢顺势滑落,狎昵地抵在他胸前。
“朕最后给谢卿一次机会。你若说实话,我兴许还能考虑既往不咎。”
可这件事关乎师哥……他如何能宣之于口?是谁在顾和章面前说了什么吗?谢瑾还在回忆着究竟是何处引来这致命的疑心,泛着寒意的鞭稍却开始在他襟领处充满凌辱和挑逗意味地拨弄。
谢瑾的脸上红白交替,强迫自己定在原地,咬着牙直视了回去,一字一顿:“臣已遂了陛下的心愿回到帝京,也如陛下所愿接了陈王的封号,认下了背主的名声,陛下为何仍要步步紧逼?”
大抵是为了惩罚他的出言不逊,十二节钢鞭裹挟着风声,兜头便砸了下来,伴随着顾和章厉声的呵斥:“放肆!”
谢瑾背部剧痛,不由闷哼一声,不受控制地重重跌伏在地。
以陨铁精钢配比制成的长鞭,顾和章又用了十足的力气,只一鞭就让谢瑾唇边溢出了殷红血线,刹那间天旋地转,多动一寸都像在忍受极刑。
皮肉底下的骨头仿佛随着这一鞭碎成了粉末,陈郁之那三鞭加起来,怕也不及万一。
顾和章抢步扳过谢瑾佝偻着的肩头,右手猛然发力,一把拽开了他微乱的深青交领。
遍及胸前乃至两肋的暧昧痕迹蓦地撞进他的视线。
将将过去两日,成串淡红的吻印和青黑的掐痕却依然醒目,诚实地回答着顾和章,承光殿中发生过一场堪称激烈的情事。
趁他出神,谢瑾依靠着勉强积攒起的力气挣脱开他的手,艰难支撑自己从地毯上站起来,一步一踉跄地靠上承柱,将凌乱衣衫重新理正。
顾和章不喜光亮,即使是在白天,显昌殿中依然昏暗。但谢瑾还是清晰地感受到了那道阴鸷的目光,随着顾和章再次开口让他如坠深冰。
陈王自己接着脱,还是朕降低身份搭把手,陈王选一样。顾和章道,不要让朕说第二遍。
他口中分明唤着象征显赫的陈王,语气却轻蔑得像是在招妓。谢瑾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但顾和章不是个会开玩笑的人。
“没有第三个选择。”过了很短的一段时间,顾和章格外心细地柔声补充:“除非你接受谢琅不明不白死在军营里,接受令妹成为朕的嫔妃,接受朕给皇兄一个痛快,如此,两日前便是你与皇兄见的最后一面了,不觉得遗憾吗?”
额上的冷汗滴进眼睛里,那样的辛辣刺激,让谢瑾忍不住盈了泪。他掌心不知何时出了汗,摸到衣服上时笨拙地直打滑。
繁复的官服之内,谢瑾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他深呼一口气,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兼朱重紫的官服终于委顿在地。
顾和章怪笑了一声,清秀的眉眼间竟隐约带上了几分妖气,他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谢瑾,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而后嘲弄地啧了一声:“我本以为谢卿是出息了,知道趁人之危以下犯上了。原来我高看了你,谢卿竟是主动送上门去给皇兄添荤。”
背上的疼和高烧的晕交替地折磨着谢瑾,他仍靠着碎金缠花的承柱,垂着眼睫忍受顾和章湿腻的打量和恶意的调侃。
却听顾和章继续说:“脱干净啊,还留一件里衣做什么?等着朕帮你吗?”
谢瑾难以置信地抬起眼帘,随即听到隔断外也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宫娥内侍从没退尽过,他不仅在顾和章的注视下无所遁形,今日过后,怕还要多一个以色侍君的骂名。
他没有动,脸上因难堪涌上的红也倏忽褪去,勉强寻回几分冷静,压低了声音道:“陛下,臣对废帝有情,盼他能多活几日,这您是知道的。废帝毒入肺腑,时有咯血,这您也是知道的 。床笫之间他若在下位,只恐怕经受不住,白白扫兴罢了。”
略一停顿,谢瑾试图晓之以理:“至于陛下今日之举,无论是心血来潮,或是有意抬爱,臣对陛下都绝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唯恐玷污了圣体。国家存亡危难之际,陛下不思御敌之法,不思山河稳固,却执意强人所难,也非明君所为。”
顾和章嗤笑了声,笑他的天真:“我何时说过要做明君?”他走到谢瑾的身前,嘴角的弧度更深:“他能满足你吗?我记得,独孤敏静跟了我的那个晚上,可还是个雏呢。”
谢瑾心中闪过一丝惊怒,又竭力用最快的速度压下。
见他眼皮微微颤动,顾和章再向前逼近了些:“陈王知道吗,你越抗拒,我就越想折磨你。”
折磨原本属于顾邺章的人,会让他获得旁人难以想象的快乐。
独孤敏静如此,谢瑾亦然。
腰被顾和章强硬揽过时,谢瑾背上的汗毛都炸了起来,下意识抵住顾和章的心口要害将他从身上掀开。
他毕竟是武将,顾和章被推得趔趄了数步,见他容光孤凛,竟怒极反笑地重新走近,附在他耳边道:“陈王的身手,自然是胜过我许多的。但接下来,陈王若再敢多反抗一下,我便找个由头断皇兄一天食水。多反抗两下,我便让人也给皇兄贴上几张汉皮纸……贴到死。该怎么做,陈王可想清楚了?”
这句威胁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他看见谢瑾红了眼眶,继而垂下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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