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放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转而双手护着脸大哭求饶:“不是!刚才我只是故意唬你的,我没有故意放出那些狗!全是那几个奴才不小心让狗跑出来的,和我没有关系!”
陆屏站起来揣了他两脚。
“和我没有关系!别打了!别打了!”
尽管陆放再怎么求饶,陆屏还是觉得不够。
他正寻思着要不要补两脚,忽地,陆放竟猛地爬了起来扑向陆屏,抱住陆屏的双脚,把人压倒在地上。
血腥气扑鼻而来,陆屏手掌撑着地面,任由陆放沾着血和泥泞的手掐在他脖子上,听见陆放哈哈大笑道:“陆屏!好啊你,原来以为你就是块木头,没想到里面的心是黑的!装了这么多年,把我骗得团团转,还真以为你是脑袋空空、扶不上墙的烂泥!现在不装了是吧?”
黑心的木头?
你说是便是吧。
“操你娘的!”陆放揪着陆屏的头发往地上撞。
陆屏及时捡起地上的箭刺入陆放小腿里,在陆放痛声呻吟时脱身,又干脆利落地拿起弯弓穿入陆放的小臂,压在他背上,让他再无法动弹。
陆放怒吼:“你别嚣张!你如今的气焰都是陆景给你的,没了陆景你什么都不是!”
“你说得对,没了皇兄我什么都不是。我向来都承认自己没用。”陆屏轻轻喘气,笑道,“但你以为自己很厉害?没了陆执你更是个废物,连我都打不过。”
陆放的手臂被弓缠绕着屈就在背后,细利的弦刮蹭着衣服,陆屏稍一用力,便引来他的哇哇大叫。
他几欲癫狂,破口大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你觉得陆景即位,你就能跟着沾光了?哈哈哈哈,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我告诉你,陆景能不能即位还说不定呢!我哥!陆执!才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
咯咯,骨头断裂的声音。
“我的手!”
陆屏看着陆放再无法挣扎的狼狈模样,开始松开手下的力道。
差不多了,不能太过了。
断胳膊断腿,算是一个教训。
只听陆放喘息着道:“你等着!等我得救后一定不会放过的,我要告诉母妃,我要告诉父皇!”
“我说过了,你没有证据。”陆屏彻底放开他,笑道,“你是导致太子妃早产的罪魁祸首,若是不怕反被皇帝责备,你就尽可去告状,看皇帝是罚你还是罚我。”
“你……”陆放呜咽着,摊在地上没再说话。
见状,陆屏身心舒畅,站起来拍掉衣服上的落叶,抬头看坡顶。那里仍旧站着达生一个人,再没有别人。
于是陆屏扬声道:“六殿下滚下山坡,摔断了一条胳膊,面鼻被石头砸伤,小腿被鬣犬咬伤。我已将鬣犬射杀,快来人呐,把六殿下扶起来!”
自此,陆屏许久没有见到陆放。
他的右臂断了,自然告假没有去白虎殿,听闻养了足足半年多,才算勉强可以拆卸石膏。
如陆屏所料,陆放并没有去向皇帝告发陆屏,只说是自己躲避鬣犬时摔伤的,往后几个月,愣是有意无意地和陆屏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碰上实在不得已的皇宴,陆放一走到陆屏旁边,便冷冷“哼”了一声,陆屏仍旧不搭理他。
野狗放纵惯了,需得狠狠敲打一番,才能老实一阵。陆屏想。
但野狗终究是野狗,野性不灭,指不定哪一天就趁着机会重新在人前耀武扬威。陆屏又想,不能对陆放放松警惕。
傅妤生下的小公主被取名懿文,因是早产儿,自出生起边伴着些许不足之症,被陆景举全太医院之力细心谨慎地养着,好不容易才渐渐康健起来。
陆屏有时上午从白虎殿散了学,便往东宫而去,同陆景和傅妤一起用午膳。膳案上,陆景会十分感兴趣地问起近来白虎殿的情况,譬如今日陆放是不是又告假了,譬如又新进了哪个年纪尚小的世家子弟,譬如宋思源今日身体状况如何。
饭后,陆屏总要同陆景看一看乳娘怀抱中的懿文小公主。
这样的日子久了,连陆屏自己都觉得深宫里的日子好像有盼头了。
新岁伊始,为了给懿文纳福,皇帝大赦天下,归囚于民。
早春花朝,四皇子陆钊行冠礼,授燕王封号,娶清流文官之女为妻。
春夏之交,春闱放榜,一大批进士受吏部授予官位,朝堂士党队伍一再壮大。
七月流火,听闻皇帝有意给陆蔷找个傅家的驸马,陆蔷一哭二闹三上吊,才勉强将婚事暂时搁置。
寒来暑往,又一个深秋,傅妤在安仁殿给懿文办了个小小的周岁宴,遍请世家命妇和士党娘子。
然而,今年的立冬已然过去许久,却迟迟不下雪。
陆屏每日起早都要看一眼窗外的院子,而后拢着厚厚的棉衣从卧房走到堂屋。至乐每日都要跟秋水抱怨一次怎么还不下雪,如果下了雪,她们又可以收竹叶上的雪水存起来了。
在整个启安城都在等待“瑞雪兆丰年”的时候,皇帝突然病倒了,病得很严重。
听陆景身边的太监童离说,皇帝甚至不能亲理朝政,只能卧病在床,皇后与陆景每日都会去神龙殿照料皇帝的起居和药膳,而后陆景又会到两仪殿去代理批阅奏疏和听政理事。
朝堂内外人心惶惶。
皇帝老了,总会有病倒的一天,陆景作为太子即位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饶是深居苍篴院的陆屏,还是能从四面八方吹过的风中察觉出一丝异样。
朝堂中的风吹成了两派。
一派以世家贵族为主,认为陆景宽厚仁善、抚恤臣民,定能带领大晟江山走向新的鼎盛;另一派以清流士党为主,认为陆景母家傅氏权势滔天,如若陆景登基,傅氏难保有朝一日越俎代庖。
但即使争论再大,陆景是太子的事实不可改变,等皇帝一驾崩,陆景便会顺理成章地即位。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午后,陆屏在宣纸上提下两行诗,而后出门去东宫。
陆景自然是不在东宫的,只有傅妤领着刚满一岁的懿文小公主在小榻上歪歪斜斜地学走路。一见陆屏过来,懿文含糊地叫了声“叔叔”。
“懿文今日不午睡么?”陆屏笑着问傅妤。
傅妤道:“今日午时吃得晚了些,等消消食再睡。”
怎么会吃得晚了?
傅妤看出陆屏脸上的疑惑,笑笑道:“仰之去神龙殿服侍陛下用药,听闻陛下已经不进汤药了,一碗药喂了许久才喂完,方才又去两仪殿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压低了声音,一直小心翼翼。
陆景每日都去两仪殿和神龙殿,很难不疲敝。陆屏隐约想起什么,道:“陆执不是也会去神龙殿服侍么?”
傅妤皱眉,摇摇头:“吴王却只是偶尔去去而已,似乎并不经常去。”
陆屏觉得奇怪,陆执这两年可并不见得收敛锋芒安分守己,反而变本加厉地常常与一些士党文官高谈阔论。他没有真正手握兵权,交际的也只是文官,看似没什么野心,实则不然。在皇帝病危的这紧要关头,他应该粉墨登场地去病榻前争个好名声才是,怎么反倒漠不关心起来了?
陆屏总觉得不对劲。
他想,也许只是自己想多了而已。
傅妤带懿文去午睡了,陆屏独自在安仁殿的书房内看闲书,直到日头渐渐西斜,傅妤端着自己亲手做的桂花糕来到书房,让陆屏洗手吃糕。
桂花糕是陆景最爱吃的,这必定是傅妤为陆景特意做的,陆屏只是沾了个口福,却也心中雀跃地去洗手。
糕点吃了两块,宫人来报,太子殿下回来了。
陆屏一抬头,只见陆景大步跨过门槛迈进殿内,带着沉重的脸色和深锁的眉头。傅妤端着茶杯迎上去,担忧道:“怎么了,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陆景看着傅妤,又移目看向陆屏,眉头锁得更深。
丧钟还没有响,估计不是皇帝出事了。
只见陆景接过茶饮一饮而尽,道:“北疆传来急报。”
“什么?”陆屏急忙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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