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子操劳后又来补偿的既视感越来越重,书棋欲言又止了半晌,最后收下了那些赏赐,把原话传达给了谢南枝。
没成想谢南枝听了却没多大反应,只倚靠在榻上,按着酸痛的肩膀,喃喃道:“行,还算有点良心。”
书棋:“……!”
当天晚上,梁承骁难得没来翠玉轩用膳。
谢南枝瞧着一桌子的滋补药膳,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忧色的书棋,举箸迟疑问:“这是?”
书棋沉重道:“像昨夜那样的……事,以后保不准会常有,公子,您可千万要保重身子。”
谢南枝:“……”
谢南枝认真想了想昨夜堆积如山的奏折,只觉前途一片天昏地暗,好险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子,开始思考连夜翻墙逃离东宫的可行性。
【作者有话说】
好喜欢失忆的小谢,和东宫众人凑在一起有一种说群口相声的美感
第17章 信任
好在梁承骁没有丧心病狂到天天压着他批奏折,接下来的几日,都让他睡了个好觉。
谢南枝不知道自己阴差阳错,把东宫积压已久的政务清了个空,还在暗自庆幸太子殿下保留了点人性,叫他安静歇息两天。
倒是书棋仍然忧心忡忡,也不知他跟厨房叮嘱了什么,每逢用膳,桌上必出现一道汤菜,从党参炖鸡到当归排骨,变着法子给他补身体。
谢南枝本来就口味清淡,对饮食也挑剔得很,开始的时候还看着书棋殷切的眼神,意思意思动两筷子,尔后逐渐十动然拒。
后来发现实在推脱不了,干脆想了个法子,书棋前脚刚出门,他后脚就招来个小内侍,把吃不了的补汤全打包装盒,送去了梁承骁的寝宫。
暂且不提太子爷每天收到人参鹿茸是个什么感想,这番“心意”确实光明正大无可指摘,书棋即使还有点不太满意,也只能悻悻闭嘴。
又是一日午后,太子身边的近卫破天荒来了翠玉轩,说是带回了谢公子要找的人。
院门口的守卫前阵子就撤走了,谢南枝跟着几人去了正堂,一眼就看见被强压着跪在地上,拿黑布蒙着眼,正死命挣扎的乞丐少年。
见谢南枝皱起眉,旁边的年轻近卫挠了挠头,主动解释道:“公子别看此人年纪小,实际是个刺头,很会一些市井无赖的功夫,来的路上还打伤了好几个侍卫。属下担心不慎伤着了您,这才……”
今天在这儿的基本是梁承骁的心腹,对谢南枝调配出阿红花的解药都有耳闻,因此对他很有好感,生怕这柔柔弱弱的美人在他们面前出了什么差错,不好跟太子爷交代。
“没事,你们松开他吧。”谢南枝道,“我认识此人,当初在倚红楼,正是他救了我一回。”
近卫有些不赞同:“可是……”
谢南枝的表情稍冷,一张欺霜赛雪的面孔也沉肃下来,淡道:“该怎么做,殿下吩咐过你们吧。”
近卫后背一凛,下意识叫他的神态所慑,手一松放了人。等到理智回笼,才面露懊恼之色。
他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这谢公子瞧着手无缚鸡之力,偶尔流露出的压迫感却能唬人一跳,几乎叫他错觉见到了梁承骁本人——难不成是在殿下身边待久了,不知不觉也被影响了?
谢南枝没注意他古怪的神色,或者说,看到了也没放在心上,快步上前,亲自给那乞儿松了绑。
不成想,绳索脱落的瞬间,原本伏在地上的少年忽然暴起,找准了时机去掐谢南枝的脖颈。
身后的书棋吓了一跳,失声喊:“公子小心!”
近卫立刻拔剑上前,却听谢南枝沉声道:“别动,把剑放下。”
他轻松攥住了少年伸向他要害的腕子,叫他不能再进一步,同时拂去了对方眼上遮挡的黑布。
布条落地,眼前的世界亮光大盛。少年像只牢笼中的困兽,喉间无意义嘶鸣着,愤怒地抬头,却不期然看见了面前谢南枝的脸,满腔的怒火瞬间凝滞了,顿时瞪大眼,像陷入了某种僵直的状态。
谢南枝看着他呆呆的表情,耐心问:“还记得我吗。”
“……”
少年迟疑了一瞬,似乎想抬腕揉一揉眼睛,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盯着谢南枝看了许久,才犹豫着松懈力道,点了点头。
因为刚才的意外,堂中的近卫都紧张围了上来,生怕谢南枝有什么闪失,连书棋都松了口气,心有余悸道:“公子,您可吓死我了。”
谢南枝本来还有话同那乞丐少年说,但余光瞥见对方不自觉弓伏着背,脊梁轻轻颤抖着——那是一个防备心和恐惧感都很重的姿势,显然还在害怕那几个人高马大的侍卫。
他暗自叹了口气,道:“你们都退下吧,我有话单独同他说。”
近卫迟疑道:“这……”
谢南枝眼也不抬:“还要我重复第二遍?”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出现了。
想起梁承骁的吩咐,近卫只好应下:“是。”
—
自从揽过了主持春闱的重任,魏王就十分得意,几乎预见了未来压过太子,一跃成为晋帝最器重的儿子的景象。在王府中与姬妾大肆庆贺了一番不说,第二天就把自己塞进了愈发紧绷的朝服,挺着圆肚,人模狗样地背着手去了翰林院巡视。
翰林在晋国地位尊崇,是历朝皇帝养才储望之所,主要负责修书撰史,起草诏书等。除却日常工作外,每天还会有翰林官在尚书房分班值宿,以备顾问。
如今又多了一项担任科举考官的重责,翰林院上下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到了换值的节点,公良轲刚从宫中回来,进门就见一派惨淡的气氛,所有人都愁眉苦脸伏在桌案上,一副敢怒不敢言的神态。
公良轲有些惊讶,环顾了一圈也没见着崔郢,于是把平日交好的同僚叫到一边,悄声问:“这是怎么了,老师呢?”
同僚听了,摆了摆手道:“别提了。崔老下午被那魏王气了个倒仰,觉得胸闷气短,刚刚叫人扶去歇着了。”
一听老师都被气病了,公良轲面上浮现错愕,忙追问道:“魏王来过了?他都做什么了。”
同僚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压低了声说:“能做什么,一来就指手画脚,耍了好大的威风,非要给崔老的安排挑出点儿刺来。”
“还有他那群狗仗人势的随从,把我们当天牢里头的犯人似的,个个拿鼻孔看人。我要是崔老,没毛病也得气出点毛病。”
都说文人心气高,更别说翰林院这些科甲出身,几乎是朝中重臣储备的年轻官员。
想到刚才魏王那副胸无点墨,光仗着身份趾高气昂的模样,他心底既是愤懑,又深感无能为力,只得长叹一声,道:“离会试还有好些时日呢,有这么个祖宗在,也不知接下来要怎么熬。”
魏王此人,公良轲也有一定的了解,知道他胸无点墨又喜大好功,听着只觉心有戚戚,不知道说什么好。
同僚平日与他走得近,言谈间没那么多忌讳,顿了顿,忍不住道:“都说太子专横恣肆,残忍无度,我瞧着却比魏王好多了。至少太子经手的政务,都……”
这话他没有说下去,因为公良轲一下就变了脸色,顾左右无人后,低声警告他:“慎言。”
“我知道……”同僚懂他的意思,嘟嘟囔囔地应。
如今宫中已有多位成年皇子,随着晋帝逐渐年老体衰,朝廷上的党派攻伐也趋于激烈起来。
但也不是所有官员都站了队,有不少文人清流还保持着不偏不倚的中立态度,并不参与斗争。
翰林院原先就是中立队伍的一员,其中还有些人对太子不满,认为他太过冷酷独断,对主流的礼义经学嗤之以鼻,绝非理想中的明君。直到此番接触了魏王,才深觉何为绣花枕头稻草包,连看梁承骁都不由得顺眼起来。
无论如何,两人都是正儿八经的皇家子,再怎样也容不得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来评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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