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父找出个尺寸较大的木盆,让周行川把螺和蚬倒进去,舀了清水养着。
*
天晴之后徐父要去下巧村开工,一早就用过早饭背着工具出门。
徐风来也准备去溧水县一趟。
他把黄玲花干留了几斤自己吃,剩下的全装好放进背篓带去医馆卖掉。
都收拾好了出来还不见假亲戚的影子,站在院子里喊了两声,一会后屋门被打开,周行川走了出来。
徐风来看着他,总觉得今日的他看起来不太一样。
他认真瞧了好一会,终于确定是不太一样,往日半披半束的头发尽数绑起,直直缀在脑后,如鹄般修长的脖颈蔓延而下,却被锦衣的领口遮挡住,只留下一段令人遐想的白。
徐风来盯着那段白看了许久,等周行川走到面前还没回过神。
“来宝?”
徐风来被他一叫回过神,又察觉他的称呼:“不许叫我来宝。”
周行川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徐风来也看他,但两人视线一旦碰上,他又不自在地挪开:“去溧水县而已你也要梳妆打扮?”
“...”这难道不是礼仪?
徐风来又道:“况且你能在溧水县露脸?”
“...”周行川没办法:“可有帷帽?”
徐风来抿住要扬起的唇,回去徐母屋里翻了一顶出来:“我娘的。”
周行川接过来戴上。
白色皂纱长至颈部可以将整个面容隐去,只能看到一段垂落在身后的乌发。
徐风来很满意,他点点头:“走吧。”
两人出了家门,徐风来领着他从屋后穿过竹林爬桃山。
从上巧村去溧水县有三条路。
一条是坐船沿着溧水而上;一条是从村口,搭牛车或者驴车前去;再一条就是徐风来家后面的那片竹林,从那上桃山,翻过桃山后再走半时辰小道就到了。
周行川在后面,他双手挑起眼前的皂纱别好,垂目正巧望见徐风来做了遮掩的耳后。
“你的花印...”
“我时常一个人出门,为了避免麻烦会做些伪装。”
很成功,如若不是知道他哥儿的身份只怕被骗了去。
桃山上,被春雨淋打过的桃树落了一地的花红,而桃叶却更加翠绿。
周行川见过它最美的时候,若换了以前,此情此景可能引来他吟诗一首,今日他却担忧:“前几日的雨对桃树可有影响?”
走前边的徐风来有些诧异他的问话,但还是答道:“四时变换、晴阴雨雪都有妙处,并不碍事。”
那他就放心了。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也走到了桃山最高处,再往前就是下坡了。
周行川又看到了另外一片景色。
就见一川绿水穿着青翠的两处山崖而过,而平静的河面上荡着几艘小船,上头皆有戴斗笠的渔夫伫立,或是撒网;或是垂钓。
周行川又问:“那是村里的渔夫?”
徐风来也往下看了眼,想了想:“今日是双日,那是下巧村的。”
“下巧村?”周行川朝远处眺望,果然在河对岸看到一处村庄的影子。
徐风来抬起手,往前一指又往后一指:“这一段到那一段属于上下巧村的范围,两村约好各村每月只能捕捞十日,单日是上巧村,双日是下巧村,剩下十日让溧水休养生息。”
“他们都答应?”
“自是有不愿的人,只是上下巧村斗了几十年,盯对方跟盯贼似的,双方想耍赖也不成。”
“斗什么?”
徐风来见他感兴趣,加上也确实无聊,便把上下巧村的历史说与他听。
原来上下巧村是溧水县本就有的村落,因数十年前战乱致使人口凋零,后来北方的难民往南迁,在两地落了户才又把村子给壮大了,到如今两村已各有近百户人家。
时光流逝,今已太平盛世,两村百姓安居乐业。
但日子虽说过得去,可两村也并非没有龃龉也偶有摩擦。
争执由抢夺溧水而起。
溧水改道将村子一分为二之后,有年遇上大旱,两村境内所有的河流干涸,就只剩溧水还有些许水源,供养两村过活的溧水有多重要世代耕耘的村民心里自然清楚,溧水水面降低,以往灌溉两岸田地都有余的溧水如今供养一村都难,为了活命,两村百姓便这样吵了起来,就算来年暴雨溧水又恢复了以往生机,可这习惯还是延续了下来,一个说溧水先从我村头过,一个说溧水边上我地最多,经常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争得那叫面红耳赤,若遇上脾气冲的还可能放下活拎起锄头站在田埂上扯着嗓子跟你嚷嚷。
两村人争了几十年也没吵明白,这吵架就成了两村的风俗。
这趣事连带着附近村落都有所耳闻,回回两位村长去里正那议事,遇上同僚偶还被耍笑一番。
周行川听完后也不由得笑了声:“倒是有趣。”
“有趣什么?那些人斗嘴可不管你老弱妇孺,惹到了通通一顿骂。”
谁知周行川笑的更欢:“你也吵?”
徐风来危险地眯起了眼:“阿靓,你今日话有点多。”
周行川便把皂纱放了下来。
徐风来道:“掀起来,一会踏错了掉下山去可没第二条命。”
周行川又把皂纱掀了起来。
第20章
其实徐风来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与他相处一段时日的周行川早已知晓。
两人一路走一路拌,竟也不知不觉到了溧水县城外的小道。
这座小城屹立于山林之间,道路上人头攒动比肩擦踵。
进了县城,人来人往,路两边支着摊子卖东西,摊主尽情吆喝顾客大胆还价。
再往里走一点,商铺林立,鳞次栉比排列有序。
酒馆外幌子飘荡,茶馆内说书先生一回更比一回精彩,掌声不断。
热热闹闹中,徐风来侧身对周行川道:“先去医馆。”
此时周行川已经把皂纱放下,闻言点点头。
徐风来便带他去相熟的医馆。
到了医馆,徐风来进去,周行川在外边等。
接货的是个两鬓发白的老大夫,与徐风来交易数年早已熟悉,见他上门先寒暄几句,其次才说:“今年黄铃花涨了一文钱。”
这对徐风来来说是个好消息:“那可赶巧,今年黄铃花也比去年好。”
“我让人称量。”老大夫随手招来一个药童,指使他去拿杆秤来。
徐风来把用布袋装着的黄铃花从背篓里提出来,一会后药童出来,用秤钩扣住布袋称量。
“一共七十三斤半。”
称完之后药童报了个数,之后一手提着布袋,一手提着秤进了后院。
过了会又出来,说:“布袋正好五两重。”说完把布袋还给了徐风来。
老大夫说:“就按八百八十文算吧。”
徐风来笑道:“多谢李大夫。”
李大夫摆摆手,亲自点了钱数给他。
八百八十文结的铜板,多且重,徐风来用布袋裹好装进背篓里,与李大夫告别后离开了医馆。
周行川就在门侧边等着,见他出来迎了上去。
徐风来看见他,说:“再去买些杂物就回。”
周行川本就是跟着他出来走走,自是他说什么就什么。
去粮油店打了两斤醋,还买了些盐和其他,徐风来见铺子里的红糖品相好,又掏钱买了一斤,徐母身体不好多吃红糖于她有益。
周行川一路跟着他,见他连花一文钱都算的仔仔细细,不解的同时也再次知道老百姓的日子并没有这么容易。
买好东西就该回了,徐风来想着他难得出来一次,身上也有徐父给的些许银钱,便问他:“你买不买?”
周行川并没有什么想买的,他从小过的就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对平常人家或许难得的东西在他眼里都不过如此,可看着身边的徐风来,再想到他花钱的样子,在路过一位卖糖糕的大哥时,周行川停下脚步,冲摊主道:“来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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