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策马走到队伍最后方,又令心腹在前方探看。
十里长的甬道走起来相当漫长,抬头所望,漫天阴云密布,无星无月,高耸的山石在夜幕中形状模糊而狰狞,简直像是一双双巨大的,向上怒张的手。
男人强压下心头烦闷,继续向前走。
“哒哒哒——”
整个谷中除了车马行进的声音,就只剩下哀怨悠长的风声,
男人屏息凝神。
最前方的人马已经快要出谷,点起硕大的火把晃动了下,示意没有危险。
男人心头一松。
然而下一秒,“轰隆!!”
地动山摇。
方才燃起火光的地方已经被巨石淹没!
连脚下的地面都随之震颤发抖,马腿惊恐地向后退。
不等他开口,身后咣当一声巨响,烟尘四起,竟将他们的退路也阻挡了!
“有敌袭,有敌袭,都往上冲!!”
男人尖声道。
瞬间,箭矢如雨。
在他不满血丝的瞳孔中放大,再放大!
血腥味,烟尘味,方才炸山的硫磺火药味混在一处,浓烈得令人几乎无法呼吸。
身边的兵士迅速倒下。
可是,男人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怎么会有威力那么大的巨炮,若非炮火炸开了石头堵住了去路,他们怎至于如此!
绚烂的火光扩散而来,带来的却不是温暖,而是足可将人炙烤成焦尸的热力。
宛如天罚。
倒映在一双双,已经灰败的眼睛中。
夜风尖啸,既像是哭,又像是女人肆无忌惮,张狂至极的笑声。
“轰——”
“将军,下面差不多已经清理干净了。”
季承宁放下弓箭,迅速道:“派人去给周将军传令,就说,大获全胜,他们可以开始了。”
“是!”
山顶上的军士如同潮水般地下来,清理碎石,将驴车往外驱赶。
有人掀开羊皮,果见下面是满车的粮食。
季承宁留下一千人押送驴车回军营,自己则率领另一千人,带着火炮朝外东南而去。
……
萨兀兰赫不耐烦地摆弄着地腰间的细扁酒壶,“怎么还不来。”
似乎是感应到了他的不耐放,烟尘渐起,马蹄声急促,然而却不是从长阳关的方向,而是西边——怎么会是西边?!
萨兀兰赫猛地起身。
到来的不是他想象中的粮车,而是一个个满身焦黑,曳甲卷旗逃窜的兵士,大概有几百人,有的骑马,有的干脆就是连滚带爬跑过来的。
看旗帜,分明是勒戎诸部的兵士!
他再坐不住,传令自己的人马过去。
一时间,自己的兵马、苏乌阿带来的人、军马,还有这伙逃窜的人马混杂在一起,混乱无比。
“怎么回事!”萨兀兰赫厉声喝问。
为首者在昏暗的火光下蓝得发黑的眼眸中立刻滚下一行泪,和脸上的烟尘混杂在一起滚滚而下。
“我们给缇阑大军运粮的,在赤土城受到了沧州军的袭击,求求大人救命,送我们回去!”
萨兀兰赫一惊,“你是说沧州军大军出动了,有多少人?”
“回大人,事发突然,我们也没看清,黑压压的一片,说不定有近万人!”
萨兀兰赫带来的人倒吸一口冷气。
被蒙上眼睛的军马似乎也觉察到了危险,急促不安地踏着地面。
萨兀兰赫一时间心乱如麻,可望着众人希冀的眼神,又不能露怯,怒斥一声,“怕什么!”下一秒声音就褪去了方才的气势,“你是说沧州军在赤土城附近袭击了你们?”
“回大人,千真万确!”
“好!”
萨兀兰赫在心中盘算了一下,白得三万石粮食虽好,可若是和沧州大军撞上,粮食军马统统保不住,遂道:“你们听令,和本王爷一道回大营,”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若有半句虚言,本王爷拿你们祭旗!”
语毕,又传令,“快,快,传令下去,往西北方向走!”
那人道:“大人,我们兄弟们受了伤,有的还没有马,不知道能否请大人……”
萨兀兰赫面上浮现出狰狞之色,没听他说完就厉声打断,“没有马就滚到最后面去,别耽误本王爷行军!”
那人唯唯诺诺,“是,是。”
示意自己的人都往后撤。
萨兀兰赫哪里还管得着其他,扬鞭就走。
尘土飞扬。
他心中大骂勒戎诸部都是群废物,那缇阑望月更是无用,若非他们,今日他早就立下大功了,这两千匹马借一次容易,再借就难了!
萨兀兰赫本欲加紧行军,奈何队伍太过混乱,不仅要驱使马匹,后面还跟着一串七零八落的勒戎人。
他面露不屑。
所谓骁勇善战的勒戎人也不过如此。
他扬鞭,快步在前。
他是竭力避着赤土城的方向,往萨兀部大营驻扎的方向前进,不知多了多久,眼前倏地炸开了一抹火光。
他以为是来迎接的萨兀部族人,颐指气使地一扬鞭,却发现,萨兀兰赫瞳孔猛地缩紧了——那是,沧州军?!
火光在夜风中疯狂摇曳,落在人面上暗淡若鬼火。
电光火石之间,他猛地看清了那张脸。
那张午夜梦回中都足以叫他冷汗淋漓,肝胆欲裂的脸,因为下一秒,这张脸的主人就挽弓射箭,“嗖——”
一箭贯穿了他的帽缨!
巨大的力量扯下了他的首甲,“咣当!”甲胄坠地,被慌乱的马匹踩到,更是哀鸣了一声,前蹄猛地扬起。
不过瞬息之间,那支队伍就如同幽冥中的鬼军一般,悄无声息又迅捷狠厉地到了他面前。
属下的哀嚎声只持续了半秒,就被一剑斩下头颅,鲜血疯狂喷涌!
萨兀兰赫想向后退,身后却传来了苏乌阿的惊叫,他不可置信地回头,却见那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勒戎人的残军手持长刀,肆意收割着他手下兵士的性命。
这就是萨兀兰赫关于今晚的全部记忆了,须臾之后,他只觉得脑袋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从马上跌落。
血与尘混合,在沙地上恣意流淌,宛如凭空生出的血河。
迅速、无声、令行禁止、又狠厉非常。
夜风中漂浮着一股浓浓的腥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季承宁传令,“收兵!”
“是——”
众人声音极其沙哑,却带着股难以言说的亢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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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非常感谢含章宝贝一千一百枚月石。
迅速换成图床。
感谢我是大胃王、临晚、云捂、安之宝贝的月石。
啾咪[猫头][猫头][猫头]
第116章 是一条,崔杳用过的衣……
虽是深夜,整个长阳关内却是灯火通明。
兵士们解下羊皮,一车车金灿灿的粮食照得他们脸都亮了。
张毓怀亲自负责清点入库,心情激动得有些拿不住笔。
这些粮食可以支撑五万人吃一个月,更别说,是几乎不废什么代价,白白得来的!
身侧的年轻记录官哪里见沧州军这么富裕过,一面写,一面亢奋地道:“难道季将军真是神仙不成,他怎么知道缇阑望月的押粮车会在今晚到?”
季承宁当然不是神仙,这点张毓怀清楚。
他能如此准确的知道缇阑望月粮草将至的日期,显然对于押粮车行军速度、路程远近、包括季承宁对缇阑望月的军队粮草消耗推算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
简直是将星降世!
原本还有老将对季承宁这般年轻就做主帅心怀不满,此刻看见一波波运到城中的辎重都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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