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水月终成缘(51)
孙叔能十年一日坐稳副使的位子,思虑最是周全。他见情势危急,担忧王爷和王妃可能重伤,当即就让人将吴天和药材带到近郊别院。
江湖风云,刀剑无眼,有时候晚一分便是生死之别。
萧皓轩听罢眼中亮光一闪而过,搂紧夏晨欢向别院疾驰,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落于殿外。
“砰!”内力一震,门窗应声而开。
殿中吴天和敛秋正焦急地来回踱步,被巨大声响吓的不轻,齐齐看向门口。
两人瞬间惊恐失色,大叫出声,“王妃!”
萧皓轩看都不看旁人一眼,快步走进内室,把夏晨欢放在床上。
作为一个大夫,吴天迅速镇定下来,上前为夏晨欢把脉。
夏晨欢忍受着非人的苦痛,面目扭曲,却宁愿将牙齿咬碎都不叫一声。他精神恍惚,无法思考,眼里只有男人担忧的面容。
经脉阻滞,五脏六腑似乎下一刻就会爆开。夏晨欢知道自己大限已至,凝视着萧皓轩,挣扎着想说最后一句话,“对不起…我没能…遵守约……”
话语未完,夏晨欢再无意识,闭眼不动。
这人被诊出有孕那日,萧皓轩答应他保夏国平安,夏晨欢则许诺保护好他们的孩子,让其平安出生。
此刻他在乎的竟是这个。
萧皓轩抚上夏晨欢的侧脸,手指控制不住的颤抖,双眼通红。
他看向还在号脉的吴天,一瞬泠冽,“怎么样了?”
吴天头一次面露难色,眉头紧锁。夏晨欢已奄奄一息,但这脉象奇异,他竟拿不准病因。
萧皓轩脸色更黑两分,冷声解释,给吴天更多判断的信息。
“我中了花间教七煞天罗放出的暗器,血雾融进体内。本已昏厥濒死,是他划开手掌把毒渡了过去。”
吴天听罢不可置信的瞪大眼,不顾礼仪按上萧皓轩的手腕。
宣王脉象强健有力,丝毫没有受伤的迹象,如此诡谲。加之不用内力相逼,而是以血液相接的引渡法,对应上夏晨欢的脉象,只有一种可能。
吴天难掩悲痛,艰难地开口,“王妃中的是血蛊。”
萧皓轩一愣,并不清楚血蛊是什么。
“血蛊是失传已久的苗疆秘术,中蛊之人会承受巨大的痛苦,最后腐烂而亡。此蛊无药可医,唯一的解法是将其引入另一人体内。”
就像要应证吴天的话,夏晨欢外露的手臂突然开始冒血腐烂。
吴天话音刚落,萧皓轩立刻用内力划开手掌,并紧握住夏晨欢手心渗血的刀口。
同一刻,一旁泪流满面的敛秋叫到,“我来!将蛊引入我体内!我愿意的!”
吴天悲戚地摇头,“那人必须是血脉相连之人。王妃是因为怀了王爷的骨血才能引蛊。”
敛秋急的哭出声,“那可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吴天看向因血蛊没有被引渡而绝望的男人,不忍的开口,“王爷,血蛊不会进入同一个人体内两次。”
萧皓轩瞬间失神,目眦尽裂,死死盯着着夏晨欢,如坠冰窟。
不,你不可以死!不可以!
萧皓轩悲痛欲绝,几近狂乱。胸口涨到要爆开,内力无法控制的喷薄而出,将房中瓷器统统震碎。
若不是吴天和敛秋习得内功,怕已被震的吐血。
蓦地吴天眼睛一亮,不自觉的笑起来,是绝处逢生的喜悦。
他眼中犹疑一闪而逝,跪地请命,“我有一办法可保王妃性命。”
萧皓轩猛地看向吴天,眸中燃起希望,“说!”
“王妃有滑胎之兆,产道已开始打开。我可以用银针将血蛊逼入胎儿体内困住,再将其引产,保王妃无事。”
吴天知道自己这话已犯下谋害皇嗣之罪,他急切地接到,“如果不这样,大人孩子……”
“即刻施针!”萧皓轩没有丝毫迟疑,如同被从地府拉回来,心脏重新开始跳动。
他神色坚定凌厉,冷声补充,“保住王妃,不得有任何差池!”
“是!”
吴天不再耽搁,迅速备好银针和用药。敛秋则带着丫鬟们烧水剪布,已供引产之需。
一切准备就绪,吴天最后禀告宣王一句,“王爷,我要施针了。”
萧皓轩凝视着夏晨欢,“嗯”了一声,眼里根本装不下别人。
吴天迅速在夏晨欢的神庭、风池、曲骨、中极、神阙、鸠尾、气海、太渊、涌泉九大穴位按不同深度扎进银针,再输入内力相逼,将血蛊引入胎儿体内困住。
与此同时夏晨欢身上的腐烂以看得见的速度愈合,不过须臾便完好如初。
紧接着吴天在期门、章门、商曲三穴烧艾,心俞、肺俞、肾俞、三里、三阴五穴扎针,使产道大开,胎儿下滑。
“王爷,请把王妃上身抱起,利于引产。”
萧皓轩扶起夏晨欢,从背后撑住他,将对方的头按在自己左胸膛上。一手揽紧他的腰,一手抚在发间。
吴天则用布条固定住王妃的脚,以免他醒来挣扎。夏晨欢要醒着,肌肉才能蠕动推出胎儿。
血蛊转移,不多时夏晨欢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精神恍惚,一时回不过神,呆呆看着眼前的男人,本能的叫了声,“王爷……”
萧皓轩嘴角上扬,指尖发颤,哑声到,“是我”,话里满是失而复得的感激。
没有什么比夏晨欢更重要,包括孩子。
画面接连涌进脑海,自己分明引过血蛊,怎么还能醒来?
“啊!”
夏晨欢惊叫出声,下身一瞬疼痛至极。他能感觉到孩子在下移,正挤出子宫。
夏晨欢转头想看正面,被萧皓轩牢牢按住脑袋,可还是用余光瞟见了自己腿间的吴天。
夏晨欢几乎立刻反应过来他们在做什么,一张脸瞬时煞白。
他惊恐地望向萧皓轩,死死抓住男人的衣领,疯狂摇头,恐惧的大喊,“不要!不要!王爷,不要这样!不要杀他!不要!王爷,别不要他,别不要他!”
萧皓轩眼眶湿润,张了好几次口都没有声音,终是嘶哑的说了句,“他已经保不住了。”
夏晨欢泪流满面,痛不欲生,像是一只失去幼仔的狼在哀嚎,愤怒而悲伤,“不是的!是我引了蛊,该死的是我,是我!不是他,不是他!”
夏晨欢无法忍受让孩子替自己去死。是他自私,不顾孩子引了血蛊,现在怎么可以用孩子的命换自己的命,怎么可以独活。
萧皓轩同样凄入肝脾,只能抱紧怀中人,让他无法乱动,颤声反复说,“不是你的错,不是,是我没保护好你们,是我,是我的错……”
引产痛苦不堪,但身体的痛远及不上心理的千分之一。一种无以名状的疼痛随着血液升腾,进入心房,深入骨髓。
夏晨欢动弹不得,却能清楚感到孩子一直下移。他尖厉而嘶哑的哭声极度苦涩,“我不能让他一个人走…不可以…不可以…我该陪他…孩子…孩子……”
萧皓轩几近窒息,他觉得自己太残忍,再说不出一句话。
夏晨欢全身搐动,泣不成声,一声声悲嚎令人闻之心碎。不仅几个丫鬟哭泣不止,连吴天都泪眼婆娑。
胎儿终于整个滑出后穴。几乎同时,夏晨欢猛抽一口气后昏了过去。
他的孩子没了,被他害死了。
萧皓轩惊慌的去摸夏晨欢的颈脉,确认他只是晕过去后方闭眼咬牙,紧紧箍住怀中人,难掩悲恸。
吴天飞快处理好夏晨欢的下半身,清理、止血、上药,上前给人号脉。
“王妃已无大碍,调理一些时日便可痊愈。”
萧皓轩仍旧闭眼不语。
吴天含泪接过敛秋手中用丝布包裹的死婴。胎儿口中含了金丹,可保躯体不腐烂,但通体发黑,已无回天之力。
“王爷,王妃此胎是个双儿。”
萧皓轩终是睁开眼看向婴孩。他很小很瘦,皮肤发黑,却已经成型,隐约看得出五官精致。
只一眼,肝胆俱裂。萧皓轩口中涌上腥甜,他垂眸压下胸口涌动,声音嘶哑,“退下吧,把他放入晶棺。”
吴天领命,快速退了出去。
萧皓轩将夏晨欢放回床上,这人没有一丝血色,光是看着就让他心如刀割。
男人一动不动的凝视了夏晨欢片刻,随即面无表情的起身,留下一句“照顾好王妃”,出了内殿。
萧皓轩脸色阴沉至极,一直走到庭院中央才停下。他双目腥红,煞气四散,衣珏纷飞。体内真气奔腾乱涌,找不到出口,随时可能暴溢。
顾遥红着眼眶进院时恰好就碰上这个场景。
他得到消息后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刚才遇到吴天,知晓了夏晨欢的情况,也看到了那个孩子。
皓轩此刻已快走火入魔,控制不了内力,会自伤或伤及他人。
顾遥冲到萧皓轩面前使劲摇晃他,顾不上会被其周身真气震伤,用尽内力传声大喊,“皓轩!萧皓轩!萧皓轩!清醒点!清醒!”
萧皓轩黑眸渐渐聚焦,看清了眼前人。他从极怒中回神,咬牙运气两周身,控制住了内力。
再睁眼,双眸平静无波,冷冽至极。
顾遥拉着萧皓轩到亭内坐下。他眼眶湿润,心痛如绞,干涩地开口,“皓轩,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你……”
萧皓轩眸中满是嗜血戾气,冷声打断他,“江离在哪?”
“他被白忱打成重伤后逃走了,现在书剑盟、文理阁和朝廷都在搜寻江离,他跑不掉的。”
萧皓轩听罢暗眸不语,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顾遥实是担心,劝到,“这本是上一辈的恩怨,不该牵扯你们。你好好陪着晨瑜,白忱、小九、你父皇和我会处理好这件事,定会让他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