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高降临(120)
“你的意思是,偷出来。”
艾伦说。
“咳咳……”
卡尔文干笑了几声,却并没有否认。
“我之前就听说,你们负责整座基地的维修工作。”
艾伦继续说道。
卡尔文挑起了眉头。
“是的,没错,感谢那些辛苦的活,只有这样我们才可以在那群该死的混蛋眼皮底下弄一些原本就应该分配给我们的能源和资源,让我们的孩子和老人可以勉强活着……“
卡尔文一边低语,一边带着艾伦在嘈杂拥挤的帐篷间隙中慢慢前行。
艾伦可以感觉到许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那些人都是域外之民。
这一点倒是毫无疑问,即便只是随意一瞥,都能看出来,那些人有着与地球人类截然不同的外形。虽然艾伦在伪装成督察官后就视察过所谓的中轴区,但跟他那个时候见到的人比起来,这群人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传说故事中的妖魔鬼怪:佝偻的身体,青色的皮肤,布满鳞片的面孔,鸟羽,蛇尾……有一些人,甚至长得就像是半人半树的树人……
而且这些人,基本上都是老人或者是幼童。
假如艾伦没有猜错他们的年龄的话。
艾伦看了看自己身侧的卡尔文,油滑颓废的治安官在看向这些外形可怖的域外之民时,眼神却异常的柔和。
艾伦忍不住将自己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卡尔文点了点头。
“没错,这里的都是些小孩,还有一些老人……不过后者对于地球人来说,他们的年龄可能还够不上老年。但在天女座人类军事基地,他们已经老得应该被淘汰了。”
卡尔文说道。
“而且这里也不是没有青年人,只不过……”
一边说着卡尔文,一边带着艾伦继续往前走去,很快,艾伦就在区域的另一端看见了卡尔文口中的青年人。
他们都躺在地上,躺在简陋到只有一张布的病床上(天知道艾伦是如何说服自己那几块布就是“病床”的)。
几乎没有任何一个青年人身体是完整的……
缺失的手臂,腿,或者是两者皆无。
严重的肢体损伤配合着域外之民可怖的外形,每一个伤员看上去都像是刚刚从地狱里拖出来的。
艾伦凝视着面前的可怖场面,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和恶臭,即便空气过滤器已经开到了最大档,噪音震耳欲聋,但依旧无法掩盖那群人发出来的痛苦呻吟。
“这究竟是……”
有那么一瞬间,艾伦甚至都说不出话来。
第63章
“欢迎来到域外之民的世界。”
面对这地狱一般的场景, 卡尔文看上去却异常的淡定,仿佛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一切。他甚至可以轻描淡写地耸耸肩膀,在面对艾伦惊骇的面孔时候, 露出一抹带着讽刺的笑意。
其实艾伦在震惊过后很快就察觉这些可怜的域外之民们究竟遭遇了什么。
这并不难猜。
在不久之前纳迦人袭击天女座人类军事基地的那一场战役中,即便是基地里的作战力量, 也就是那群经受过精密训练,有着优良装备(当然所谓的优良装备实际上还需要掺一点水分)的士兵们都死伤惨重。
艾伦曾经亲眼看到过那副凄惨的场景, 在原本用来谈情说爱的高级的咖啡厅里, 无数士兵躺在投影仪模拟出来的地球景色之下不断哀鸣, 呻吟, 忍受着痛苦。
但当艾伦满怀心痛地关注着那些因为受伤而倍感绝望, 只能苦苦捱着等待排队进行医疗舱救治的士兵时候——艾伦确实没有想过,同样是在基地表层作业,但是完全没有防护,而且人数更多的域外之民们遭遇的是什么。
在基地的例行播报中。
在那些医疗小队每一次对雷蒙德进行检查时……
在与拉菲尔和萨基尔的面谈时……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声音,提到过域外之民的存在。
他们似乎已经从整座基地里消失了——虽然他们实际上依旧承担着整个基地里最辛苦, 最原始, 死伤率最高的活。
当然, 即便是对天女座人类军事基地状况一无所知的艾伦还是能勉强猜到,被主流人类所排斥, 一直到这些年才逐渐被纳入地球文化政治体系的这群域外之民即便是在战争后,肯定也不会有多么良好的医疗环境。
可艾伦还是觉得,他所看见的这一切还是超乎了常理。
这里甚至连一台基础救治仪器都没有,更不要说用于治疗严重身体损伤的治疗仓……
这些人只是躺在这里, 因为痛苦而发声……或者干脆连声音都不曾发出来。
就在艾伦因为自己的所见所闻而震惊到不能言语时, 从伤员中缓缓走来了一个佝偻的身影。
那是一个弯腰驼背瘦骨嶙峋的老人。
老人身上穿着白袍, 只不过下摆早已被域外之民的血液染成了斑斓的颜色。
他的背上背着一只手编的背篓, 里头放着些许晃动的针剂,不过,更加显眼的是占据着背篓里大部分位置的不明植物。其中有几片叶子上闪着熟悉的银光,让艾伦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被养在中轴区底部的那棵银树。
顺便……艾伦还想起了乌劜雅达端给他的那一碗草药。
“那就是……医生?”
艾伦试探性地问道。
“没错,那就是我们的医生……”
卡尔文点了点头承认道。
“这里的情况很糟糕,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不是医生的存在,这里的状况只会更加糟糕。”
他说。
卡尔文口中医生看上去已经很老了,只不过在他前行的时候,他的身边总是簇拥着许多跟他一样穿着白袍的年轻人。
老头的脸色平静,就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那些挤挤挨挨的孩子们。他亲力亲为,挨个儿检查了一遍地上躺着的伤员。
有的时候他会弯下腰去,从背篓里,扯出一根植物放入自己的口中咀嚼片刻,接着将一口黑绿色的奇怪粘液吐在自己的掌心,涂抹在某个伤员血流不止的伤口创面上。
即便隔了这么远,艾伦还是可以看出来,那些奇怪草药的作用下,其中一些域外之民的伤口看上去会比之前好一些。
还有的时候,老头会小心翼翼地从背篓中取出针剂,将几滴银色的液体滴在伤员的口中。
“那是银树的汁液。”
卡尔文突兀地在一旁说道。
“那棵圣树的汁液对于我们来说非常重要——有的时候,它是我们唯一能够拥有的药物。”
所以,你和乌劜雅达才会达成如此紧密的协助关系吗?
艾伦总觉得卡尔文似乎在对他解释怎么,但卡尔文随后又沉默了下来。
与此同时,场中那简单粗暴的治疗也忽然发生了改变——老人突然停下脚步,静静地站在一具血肉模糊的躯体面前。
他的脸上浮现出了悲哀的神色,随后用手指在自己的胸前画了一个古怪的手势。
无需过多的等待,很快,之前围在他身边的年轻人便会跑过来,他们干净利索地抱住那具躯体的手和脚,然后像是拖着什么货物一样粗鲁地将其拖出这露天席地,无比简陋的“病房”……
艾伦的呼吸停顿了片刻,而卡尔文却在这时候再次开口解释道:
“那个人死了。”
“我知道。”
艾伦闷闷地说道。
他只是没想到……在这里,死亡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件非常寻常,非常轻描淡写的事。
就在艾伦与卡尔文交谈的这个瞬间,已经有人背着另外一个一动不动,十分虚弱的域外之民来到了那个空位前。
新的伤员无比迅速地填满了死者留下的位置——
这场生与死的交替中,唯一的仪式大概就是有人收走了先前那人已经被鲜血染成了黑色的软垫吧。
“虽然看上去有一点残酷,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们必须尽快地将死掉的人从这里转移出去。即便只是尸体也有可能成为感染源,而我们这里其实早就满员……这也经不起任何过多的负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