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仙魔殊途如何相恋(126)
作者:琉小歌
时间:2020-11-28 08:4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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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先生,请留步。”
冉清萍的语气平和,却有叫人不能违抗的凌驾之感。童殊只好稍稍停住身法,对冉清萍做了一长揖道:“不知上人有何吩咐?”
也不知冉清萍是不是故意,明知童殊急,却只盯着童殊浅笑不语。
童殊只好沉了沉气,摆正了姿态对着冉清萍。
冉清萍这才徐徐道:“童先生去追柳棠前,不如先听听我的所见?”
童殊急回走几步问:“您知道我师兄经历了什么?”
冉清萍示意他坐到身边道:“略知一二。”
童殊略有迟疑,他还是更想去追柳棠和断臂。
冉清萍颇有深意地笑了笑道:“童先生,我说过,你带不回他。”
童殊面上闪过被看穿想法的尴尬,他走到了冉清萍的身侧,长揖道:“上人,是我心急了。”
他这一靠近,便引得阿宁不耐烦地瞥来一眼。
此时阿宁已经止了哭,他修为低学识浅,于冉清萍伤势无从下手,只安静地陪在冉清萍身侧。
童殊冷瞥阿宁脚踝上绑着的银铃,这大约便是昨天起听到的铃声所在。这银铃其实在上次遇见冉清萍时见过一次,那枚冉清萍用的引路铃,只是不知为何后来会被绑到阿宁身上。
阿宁注意到了童殊的目光,他得意地交换了盘腿的坐姿,一串银铃声倾泻而出。
童殊眯了眯眼,只作没看见,蹲坐到冉清萍的另一侧,低声道:“恳请上人指教。”
冉清萍道:“我已跟了他月余,数次交手,都不能将他扣下。”
童殊吃了一惊,以冉清萍的修为已是当世第一高手,竟追不上柳棠。
是以,如果连冉清萍都追不上,童殊也就明白了为何冉清萍叫他不用追,他想了想,才小声道:“我有自己的办法。”
冉清萍半闭着眼道:“有时,你以为自有妙法,其实你的办法也在别人的设计之中;有时,你以为看到了真相,其实那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真相’。”
说完一双暗淡的眼,缓缓转向童殊。
童殊猛地一寒,只觉冉清萍已盲了的眼中如有剑光,刺得人心直颤,他听得一知半解,恳求道:“还请上人点化、言明。”
冉清萍道:“既追不上,再待时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何曾有过漏网大鱼?”
大鱼?指的是柳棠吗?童殊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觉有什么被遗漏了,他脑海里飞快地分析时势,揪住了那差点滑走的思绪,道:“上人,我不明白,今日其实您已有时机将我师兄扣下处置,为何上人任由时机过去?”
“今日自你赶到起,已失去时机。”
童殊第一反应是不赞成,他也是想要追上柳棠的,疑惑道:“上人何意?”
冉清萍只是温和地笑了笑。
童殊却觉如芒在背,他一个激灵,猝然间便明白了冉清萍话外的意思——
自他到场开始,便不会容许谁处置柳棠,是以冉清萍要处置柳棠便再无时机了。
想明白此间深意,仿佛有利器在心尖上狠狠地刮了一刀,童殊惊出一身冷汗。
一惊在冉清萍在出剑那一刻,是当真要处置柳棠的!
二惊在他的心思在冉清萍面前如同一丝不挂!
毫无疑问,只要他来晚一步,柳棠将已被处置。
冉清萍追踪柳棠月余,出手时毫不犹豫,执着果决到这等程度实在是令人生畏!
更令人心惊的是冉清萍对时势与人心的洞察到如此犀利的程度!
他一时有些喘不过气来,一边是担心柳棠,一边还有破坏了冉清萍计划的惭愧,只低着头,羞于言语。
童殊上次见冉清萍,对冉清萍的印象是一个慈祥的长者,修为卓绝,品性温和,爱护后生,没有攻击性。
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上次的认识真是太表面了。一个人能晋到上人,已到了能睥睨众生的境界,离飞升不过一步之遥,其所修之术,所历世情,已磨得心境如同明镜,冉清萍看世人,好似站在九重天门外的阶梯上望向世间蝼蚁。
这种被强者凌驾于上,一眼看穿,毫无反抗之力,无从掩饰,的感觉,比童殊他与别人一场大战心惊胆战百倍不止。
童殊一时冷汗淋漓,湿透夹衣——夏虫语冰,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上一个让他有这种感觉的人,是令雪楼。
也就是说,冉清萍已经到了令雪楼当年可以一念设劫,一念升仙的地步。
当年令雪楼选择了一念设劫,而后殒落无踪,如今的冉清萍又当如何呢?
童殊越想越是心惊,他怆然抬眸,望向冉清萍。
四目相接。
冉清萍的双瞳灰暗,却有什么力透而出,沉甸甸的。
令雪楼当年的境界应该还在冉清萍之上,冉清萍现在只差一步之遥,而当年的令雪楼是只差临门一脚,却一朝殒落,功败垂成,万事成空。
离终点越近,迷雾越重,风险越大,童殊很想提醒冉清萍几句,却万语千言无从说起。
以他现在的境界,形容不出那种微妙的感觉,在一个扶道境上人面前,他实在没什么资格指手划脚。
就像是当年,他在令雪楼面前,想要帮忙,却不得其法、不知其门,只天天看着令雪楼,看他时而起舞,时而高歌,时而弄剑,时而饮酒,时而盯着苍天默然无语。
那时的令雪楼就在他眼前,却似随时便要羽化,触不得,扰不得,叫人担忧又崇拜。
此时,童殊对着冉清萍轻轻眨了眨眼,不知冉清萍是否读懂了他眼里的濡慕与提醒之意。
作者有话要说:16点还有一章。
第77章 不睡
“谢谢童先生。”冉清萍还是懂了。
童殊心头一震, 不禁伸手扶住了冉清萍,他不知能说什么, 也不知能帮到什么, 一时千回百转,无从说起。
令雪楼最后的那段日子,每一天都似要飞升而去,又似下一步便堕入地狱。童殊与温酒卿提着心吊着胆, 想帮令雪楼, 却总是远远被令雪楼一个眼神劝退。
就像现在一般,冉清萍只是轻轻地谢他, 并没有更进一步与他交流的意愿。而是将目光放远, 也不知想起什么,一时出了神。
所谓高处不胜寒,只有到了高处之人,才会有最真切的寒彻入骨的体会。
那种凌驾在万物之上,身上九天之外, 一步登天、一步堕狱的微妙平衡与生死抉择,是旁人干涉不了的。
孤独、孤寂、孤冷。
童殊身上冷汗湿了干,干了又湿, 前一刻还在对上人的境界畏怖, 后一刻便是担忧, 这样的心路起伏引得他心神动荡,不由元神一抽,疼了起来。
其实最近, 他的元神疼已轻了不少,景决在他身上种的锁魂钉,绑的缚灵绫,以及脖子上戴的镇元珠,颇有效用。加上他日日以上邪心经运行周天,元神在慢慢修复。
只是这种修复十分缓慢,而且大概穷尽一生也无法将撕裂的元神修得完整如初。童殊已经疼习惯了,一般的小疼他已经麻木了。
忽如清泉淌过,有一股极纯极净的灵力自他头顶灌下,如同深山千年清泉,清澈见底;又如同星空万里之上,无尘无瑕。醍醐灌顶般将他疼痛一洗而空。
童殊有直觉,他以后元神再不会痛了。疼了近六十年,忽然一朝好转,童殊怔忡道:“谢……谢上人。”
冉清萍忽地绽开一个笑,那笑与之前的如此不同,好似一笑从天上回到人间,千般思绪都融进一弯清浅飘渺的笑意里,叫他整个人看起了添了人气,他温和道:“不必谢我,令雪楼六十年前便要替你止痛,只是当时时机未到,如今我替你止住了,也算因果循环,还了令雪楼曾助我之恩。而且,止痛不同于修复,你元神里的残缺怕我也束手无策。”
能不痛已经是谢天谢地的意外之喜了,童殊曾翻遍了上邪经集阁中有关典集,元神残缺修补不好他心中早就有了数的。于是他道:“您与令雪楼相识?”
冉清萍只一笑带过,又现出那种老神在在,思绪不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