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个特别凉的媳妇(25)
有时候一个侧影,有时候是一张隐没在阴影里的侧脸,还有时候是由于紧跟在盛珣身边,于是身形被盛珣挡去大半边,只露出一个模糊的衣摆和一点黑色短发。
盛珣将整个照片文件过了一轮,他找到了许多在他人小合照里路过的自己……和更多的跟着他一起路过别人合照的小秋。
“你还真就是一直在跟着我啊。”盛珣把找到了小秋踪迹的所有照片单独拎出来,他看着文件夹里的项目数量有点感叹。
小秋起先是站在他电脑桌边,他提出过给对方搬一把椅子来,对方拒绝了,接着便自顾自地倚靠上桌沿,继而坐上了他的桌面。
目前,对方整个鬼是正坐在他电脑旁边。
“我是在一直跟着你。”小秋回答。
盛珣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不过他注意力落在单独点开大图的一张照片上,一时没多想。
那是一张拍摄于校内的照片,摄影的同学给它编辑的名字是“出发之前”。
“这是我们当年在校内集合出发前拍的,地点是教学楼前的喷泉。”盛珣注视着它道。
而不久前,小秋扫了它一眼,将自己苍白的指尖点在后方的一棵大树旁边,说:“我在这。”
照片拍摄在一个晴天,喷泉前是嘻嘻哈哈的少男少女,阳光毫无遮挡的洒落在年轻人们的身上及脸上,后方大树郁郁葱葱,往教学楼前投下乘凉的树荫。
如果不是小秋亲指,盛珣就绝注意不到,就在树荫的阴影之下,原来还立着一个静默到快与阴影融为一体的人。
这张照片推翻了盛珣原本想先带小秋去老洋房区看看的想法。
他修改了自己的行程顺位,把回中学母校一趟摆到了最前。
盛珣的大学和中学就在一座城市,回母校很方便,这个周末,他便提前联络过老师,然后带着小秋到了学校。
阔别几年的中学校园似乎仍和当年一样,没有太多变化,盛珣遵守着礼貌先去办公楼与老师打个招呼。
在途径一栋低矮建筑的一楼时,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忽然席卷上来,他似有所感,朝最靠近他的一面玻璃窗看了一眼。
——那里有半张脸。
它是倒着从窗户上方露出来,像一个人高高倒吊在窗户后面。
第18章 儿歌
那是个足够诡谲的画面。
从窗户上倒着伸下来的半张脸比直面一张正脸要更让人脊背发凉,它就那么静静地贴在玻璃上,眼睛的部分宛如两个空洞,正在用那黑黝黝的两个洞口紧紧盯着过往行人。
仲夏的蝉声仍在嘶鸣,今天是个晴天,上午偏正午的阳光洋洋洒洒落下来,带着肉眼可见的灼灼热度。
可那热度却像光顾不了这僻静一隅。
嘶鸣的蝉声喧嚣又高亢,让那半张脸在这嘈杂中显得更阴森可怖。
它在窗户玻璃后静默良久,盛珣继续看着它,它像是忽然意识到外面这个人能看见自己,于是缓慢地,这东西开始顺着窗户顶端往下滑。
它一边缓缓下滑,一边还轻轻前后摆动起来。
窗户发出了细微的“咚咚”声。
是那倒吊的东西每前后晃动一下,它的头就撞在老旧的玻璃面上,一下一下,像应和着某种节拍。
那双黑洞似的眼睛仍盯着盛珣,好像等待着他的反应,或许还在期待能赶快收获到人类的惊惶和恐惧。
——但谁让它遇到的偏偏是盛珣。
“你看见了吗?”盛珣冷静旁观了半天这半张脸的辛勤表演,在它脑袋撞玻璃的砰砰声里直接回了头。
身后小秋用更加平静的口吻回答:“我看到了。”
大概是过去做背后灵做得太久,即使盛珣已经能看见自己,小秋也还是更习惯跟在人的后面走。
他刚刚一直呆在盛珣背后,听到盛珣跟自己说话,就才把自己抬高了一点,自盛珣的肩膀探头,也看了那扇窗户一眼。
窗户后面的东西:“……”
盛珣都说不好是不是自己错觉,他在得到小秋搭腔后再回头去与那张脸对视,就无端觉得,他居然从那至今仍没能露完整的脸上看出了憋屈。
半张脸没有再继续往下移动,也不再晃荡。
它只在窗后又无言瞪了这极度不给面子的人鬼组合片刻,见自己好像真的谁也吓不着,就开始倒着往回缩。
然后整个撤回到窗框上方,疑似是直接退场。
“那好像是个娃娃。”盛珣在它彻底看不见后才说。
他刚刚之所以观察对方那么久,也没有立即上前,就是因为看着看着,便意识到不太对。
那乍看好像是张鬼脸,像有个人倒吊在窗户后面,吊起的高度刚好能供对方自木头窗棱的上端倒露出半张脸。但定睛细看能发现,那张脸及五官的比例明显迥异于真人,更像是个被倒挂的人形娃娃。
老实说,假如不是那个娃娃稍后动了起来,仿佛急不可耐的想表明“这里有鬼”,盛珣没准还会以为这是谁的恶作剧,故意把一个娃娃放在这吓唬人。
“不怎么值得在意。”小秋从头到尾都没分给那东西几个眼神,是见盛珣似乎很感兴趣,他才又多看了两眼,不感兴趣但又怕盛珣操心的补充说明道,“只是个不成气候的小东西,别担心。”
盛珣对小秋有一种没来由的信任,更清楚在这方面,对方要远比他懂得多且造诣深。
听到这么说,他目光从窗户上抽回来。
小秋发觉人类看向自己的表情像带笑,但他又还看出来,那应当不是对方在得到了可靠答案后欣慰的笑。
他难解其意,诚恳问:“你为什么笑?”
“因为我在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盛珣说,也不管“笑”和“严肃”之间是不是存在那么一点冲突。
小秋更加困惑地看他,就听见这人说:“你的‘小东西’,是以你为标准来对比出来的小,还是它也适用在更加广大的其他普通人身上?”
鬼似乎就被人给问住,他的困惑转成了一种思索的表情。
都还没等他得出结论,盛珣看这个反应就已经明白——他的确没想过自己眼中的“小东西”在他人眼中又小不小的问题。
阳光穿透头顶繁茂的树冠落下来,眼前的地面只映出了盛珣一个人的影子,又因为他们站得很近,仿佛是还有一个影子已被合二为一。
手边这会没有钥匙挂件,只有一捧要带去办公室给老师的花,盛珣看了认真思考的鬼怪一小会,就从那一大束花里抽出一支,用鲜切的花枝点了小秋一下。
“我们得继续往前走了。”盛珣用花枝提醒人,“不然老师看我半天都还没走到办公楼,估计一会要打电话来催,还会问我是不是毕业才几年,就连去办公室的路都给忘了。”
长柄的花枝末端还沁着水珠,根茎散发着植物浓郁的清新气味。盛珣是在之前将奶茶递给小秋时就注意到,经由他的手再转递给对方的生鲜物品,似乎不会像对方说的那样快速腐坏,在对方的碰触下变成一团迅速丧失生机的“植物死尸”。
见小秋看着那支花,盛珣将它顺势递过去,示意对方收下。
“来,收下。”他半开玩笑地说,“我用这只花贿赂你一下,待会回头你再陪我来这里一趟,我们关注一下刚才的‘小东西’好不好?”
长茎的花朵被鬼怪接了过去,他白到几乎透明的瘦长手指捏住花枝,大概是个表示收下贿赂的意思。
盛珣又看了一眼那已经空空如也的窗户,他带着对方继续往办公楼走,在迈步踏上老办公楼的楼梯台阶时,忽然便听见小秋在身后说:“不用贿赂。”
小秋偏冷的嗓音从后方传来,很认真地说:“只要你想,我就会陪你去的。”
鬼怪像是思考得很慢,到他们都又走出了很远,才梳理清楚自己先前的想法。
不过他虽然说着不用贿赂,却也没有要把那只到手的花又还回来的样子。
盛珣回头看他一眼,不知道怎么,就觉得小秋话中还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