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定暧昧(200)
又被拉开了一段距离。
梅捷琳看了眼,连续的机动跃迁后,能源已经快见底了,最近的补给舰不知道在多少星里外。
不能再这样追下去了。
梅捷琳没有犹豫,手握成拳,砸破了操纵台右上角的方形透明盖。
随即,冰冷的电子音响起:“是否确定启用‘极限推进’。”
死亡没什么稀奇的,很多军人在前线都以此为结局。
梅捷琳回答:“是。”
电子音回答:“好的,十秒后即将启用‘极限推进’,请注意。”
倒计时十秒。
歼击舰运行的噪音骤然拔高,到了吵人的程度,驾驶舱内温度上升,功率、动力系统负荷等显示全部转为深红。
倒计时五秒。
梅捷琳单手解开军服外套的扣子,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不急不惧。
倒计时结束。
整艘歼击舰如同被看不见的弓弦朝前射出,飞掠而过,只在漆黑的太空中留下一抹灰暗幽影,兔起鹘落间,两艘星舰间的距离倏然缩短,梅捷琳已经可以看见对方的舰尾。
舱内响起的警报声一重接着一重,跟多重唱差不多,通讯频道里响起了不知道谁的声音,梅捷琳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的猎物,放轻了呼吸。
在歼击舰贴上敌舰的左舷时,梅捷琳蓦地勾了勾唇,握着操纵杆重重下压,在极高速的状态下,轰然撞去!
这一刻,每一秒都仿佛被切割成了无数份,她能感觉到驾驶舱内剧烈的摇晃、胸腔中喘不上气的憋闷,能注意到闪烁的刺眼红光、周围能把人烫伤的空气,能看见相撞后,敌舰的防护系统被寸寸撕裂、露出的斑驳装甲层……
这么高的速度,这么强烈的对撞,一旦爆炸,肯定什么都留不下。
或许,她将战死在这里。
这个念头涌上来,压着操纵杆的手却一丝力道也没松。
无声的爆炸卷起巨大的能量涡旋,仿佛与沉眠此处的英灵发起了共振。
冲天而起的火光下,一艘歼击舰到达,毫不犹豫地将金属臂探进了火海之中……
“两任智者的基因样本都搜到了……是智者本人没错!”
“……已经告知勒托!终于能跟以前一样说‘勒托’,不用再提‘奥丁’那个拗口的名字了!”
梅捷琳耳鸣严重,隐隐约约听见对话,心想自己到底死没死,好像没死的几率更大一点?
可她什么时候强壮到能抗那个等级的爆炸了?
“……反叛军压箱底的东西真不少,都这么厉害的炸法了,整个驾驶舱竟然还完完整整,一点没坏!”
没坏?
全身剧痛,眼皮更是像涂了八十层粘合剂,却因为这个消息,梅捷琳硬生生睁开了眼睛,嗓音哑得跟被砂纸磨过似的:“没……坏?”
周围谈话声骤停。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梅捷琳身上。
维因站得最近,他慢慢眨了眨眼,看着跟水鬼似的攀在治疗舱边沿的人,磕绊回答:“没坏,但里面的人被震晕了,没跑掉,已经确定就是智者。”
他放轻声音,看勇士一样:“梅捷琳大校,您现在全身都在流血,虽然勉强被破军捞了回来,但离散架也没几步远,要不您先……躺回去?”
最终,梅捷琳也只在治疗舱里躺了半个多小时,止了血,勉强成人样。
她的公主切被火烧卷了,只剩几根不长不短的悬在额角,造型很不怎么样,却没人笑她。
没要人扶,梅捷琳接过祈言递给自己的军服外套,披在肩上,站直,神色同周围人一般肃穆。
炮口收敛,星舰群漂浮在太空中,盾剑标徽熠熠。
图兰学院被槍杀者。
枫丹一号死殉者。
不畏死之无名者。
以己之力保卫身后群星者……
星海涌聚,以亿万星辰为烛,向联盟死难者致祭。
第一百一十七章
梅捷琳的伤虽然重, 从火里捞回来时已经是个血人了,但得益于治疗舱的强大功效,泡了几个小时后再次生龙活虎。甚至拖着维因进训练室打了一架, 话唠程度也半点没降。
以至于维因倒在训练室的地板上, 疼得龇牙咧嘴大声嚷:“不是说经逢大难或濒死, 人总会有些变化吗?你倒是有点变化啊!”
不过梅捷琳被烧卷了的公主切即使用了不少手段,也花了一个多星期才恢复到以前的长度。
舷窗外, 穿过静静漂浮的金属残骸, 运输舰不断往返于神廷所在的行星和维纳斯带之间。
叶裴马尾高高束着, 捧着一杯浓缩咖啡,语气轻快:“这些物资和弹药运回去, 财政部的人会不会做梦都笑醒?我昨天在《勒托日报》上看见财政部长哭穷, 他被媒体堵在天穹之钻广场前追问人形机甲能不能量产, 想跑跑不了,只好站在原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连手绢都拿出来。”
提到人形机甲, 她眼睛倏地发亮,语气跟着激动:“说起来,太帅了真的太帅了!祈言, 驾驶机甲什么感觉?是不是热血上涌?感觉自己能横扫千军、驰骋宇宙?”
一旁的蒙德里安也跟着望向祈言。
仔细想了想,祈言形容:“因为行进速度太快,又没有星舰上常规配置的缓释保护系统,在驾驶舱里会头晕, 还有点胸闷喘不过气,但很……酷。”
当时他跟陆封寒轮换着驾驶机甲, 从时长上来说,他的驾驶总时长只有陆封寒的十分之一不到, 但即使注射了神经和肌肉的舒缓剂,离开驾驶舱时,他依然接近虚脱,被陆封寒半抱着下去。
“必须很酷!联盟第一台真正意义上的人形战斗机甲啊!”叶裴基于科研精神,已经开始思考,“如果在驾驶舱内配置缓释保护的话,那种效果更好?用减震材料?气压调节技术?特殊座椅?”
蒙德里安也想到:“一旦攻破了人形机甲基础设计上的难题,想要延伸就再也不是问题了。以后应该会设计出轻型机甲和重型机甲,以及远攻型和近战型等等,以应对不同的战斗需要。”
“有道理!”叶裴点完头,又想到,“不对,反叛军被灭干净,连智者都即将被押回勒托受到审判,星际海盗也望风而逃,已经不用打仗了。”
这句话说出来,三个人都有种不真实感。
当反叛军盘结于南十字大区前线,已经作为“敌人”存在了大半个世纪,突然就灰飞烟灭了,不少人短时间内都不太习惯。
“算了算了,不想了。”叶裴摆摆手,换了个话题,“我昨天碰见夏加尔了。”她抿了抿唇角,“夏加尔他……心情不太好。跟他同一个歼击舰序列的人说,是一直带夏加尔的前辈牺牲了。当时反叛军不是悄悄混进来了吗,敌我分不清,很混乱。最后一刻,那个前辈用逃生舱把夏加尔送了出去,自己驾驶着歼击舰朝敌舰撞了上去,炸成了碎片,什么都没留下。”
尾音下压,她说完,一时有些沉默。
明明清楚战场上无时无刻不在上演着死亡,但总是无法轻易接受。
最后一场仗,虽然远征军占据一分先机,又有人形机甲克制太空堡垒,但战损依然巨大。又或者说,自成立日至今,联盟在战火中牺牲的人已经达到了一个庞大的数目。
再往前推,与反叛军这场经久的战争里,无数舰队只剩旗帜,无数人只留下一个冷冰冰的名字。
叶裴喝了口咖啡,苦得她一激灵,咽下去后,舌根全是涩意,她在心里想——愿联盟以后再无战事。
话题换了好几茬,从《勒托日报》的头版头条聊到后勤部的咖啡储量快撑不住了,又聊到第一军校发布的复课公告,等看见来接祈言的陆封寒时,才发现已经到晚饭时间了。
叶裴跟蒙德里安脚后跟一碰,绷着指尖行了个标标准准的军礼,有点惊讶:“我们竟然就这么站着聊了这么久?”
不用在技术部加班,她还有点不适应,甚至下意识打开个人终端,看洛伦兹有没有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