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德尔眼眸一瞬深沉,沉沉地看了埃维尔一眼。
孟留却显然抓住了这条好消息,没有给兰德尔留下推脱的空隙,即刻说:“那你今晚可以留下来了吗,兰德尔?”
埃维尔却似没见到兰德尔的眼神,微微躬身告辞。
“后面是什么?”宴会结束回去的路上,顾遇同陆沉分享一首诗歌,陆沉听了前一半,接着询问后面的。
“唔,我想想。”白发雄虫推着他家陆少将,偏头思索片刻——这还是他今晚听见小提琴奏的小夜曲,恍然间想起,来了兴致同陆沉分享的。
白发雄虫咳了一咳,清清嗓子。
陆沉黑沉的眸停驻他脸上,他却又不说了。
今夜月色过于皎洁,在地面铺洒了淡淡一层霜,也流转在顾遇高挺俊美的鼻梁上,再一寸寸如水淌过斜飞入鬓的眉,衬出如玉面庞的苍白之意。
顾遇眼睛笑了一下,像是觉出什么意味,浓密睫毛于月光下投下浅浅阴影。须臾,他悠哉哉念出,诵诗时的不经意语气却在垂下眼眸时,显出深情的意味。
“可我学过这种语言,
并且牢记在了心中,
供我学习用的语法,
就是我所爱者的面容。”
第56章 劫持
宴会散场,唱了一夜的戏台就此谢幕,宾客各自离场,唯有主人留下收拾残局。
陪笑了一夜,兰德尔已有些倦态,他与黑发雄虫道:“我先回房间冲个澡。”
孟留打量了他略带倦怠的面容上下,隐在淡灰眸子后的目光动了动,方点点头,又道:“我陪你上去吧。”
兰德尔目光散了一瞬,又重新聚拢淡淡一笑:“我的房间难道没备好吗?”
孟留正要迈腿上楼,闻言旋即扭头看过来,眼神冷了冷:“这是我们的家,我们当然是在一间房。”
兰德尔双手插进风衣口袋里,笑着低下头看向光洁反照的地板,说:“不要争执这个问题,雄主,太幼稚了。”
孟留平复了一下情绪,冷静道:“我带你回去吧。”
他着重了“回去”这个词,兰德尔不置可否跟上。
刚到二楼阳台外,楼上三虫正碰巧从阳台出来,走在前面开门的顾奚眼尖,一眼注意到兰德尔与孟留过来,瞬时反应迅速阖上阳台门。
可怜他身后一无所知的菲墨斯脸直接撞上他背,扶着鼻梁叫屈道:“顾奚,你干什么,好好走着干嘛突然停下……”
不止菲墨斯在看见外面情形时哑了,他身后好奇看来的柳清风亦是如此。
兰德尔元帅他……竟然今晚不走,要留宿了?
八百年难得一遇啊!
顾奚关得很及时,可惜阳台门是玻璃的,兰德尔一上楼,一眼便瞧见了里面的情况。
顾奚尴尬得想找地缝钻进去,兰德尔却态度自然,路过时还隔着玻璃冲顾奚点点头,带着微弯弧度的礼貌笑意。
顾奚只好隔着玻璃也冲他尴尬地点点头,他身后两个同伴已经当逃兵躲起来装怂了。孟留也看向顾奚,顾奚忙背着元帅冲他挤眉弄眼,张嘴使口型:你小子今天可得加把劲啊,别白瞎这么好的机会啦!
进了房间,兰德尔随手解开领带与袖扣,似笑非笑道:“一段时间没回来,都有些陌生了,走廊上什么时候多了那么多箱子?”
孟留正犹豫着要不要给他倒杯水,手紧张地一时不知放哪里,闻言怔了怔,解释道:“是菲墨斯买的快递。”
害怕兰德尔不喜,他又忙道:“我已经讲过好几遍不要堵塞楼道了,让他早点收拾,他一直不长记性,我明天就……”
兰德尔神情淡淡地将风衣也解下,扔在床尾,抬头看了一眼床头墙上的结婚照,回复一贯亲和的语气:“我真欣慰,家里有了新的变化,而你也适应得更好,和他们也处得像朋友……还是室友更贴近呢,或者再久一些年月,便算得上家人了呢?”
孟留终于觉察了不对,忙道:“不,绝对没有,我与他们平时也没有太多往来。”
兰德尔的神情像只是随口一提,很快不放在心上,走过床尾,在沙发坐下交叠双腿,以平和聊天的姿势道:“能帮我倒一杯水吗。”
孟留反应过来,背对兰德尔呼吸了口气,缓解方才陡然紧绷的心神,才倒了杯水送到他面前,一问:“下次……是什么时候回来?”
兰德尔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有空会回来的。今晚我睡沙发?”
孟留在他面前静静低着头站着,沉默地站了许久,在兰德尔起身去柜子里抱被子时,他陡然抬头问:“为什么要这么生疏,兰德尔?你在惩罚我吗,还是在惩罚你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兰德尔,为什么?”
他的指甲捏紧嵌入掌心,腮紧咬着,质问背对着他的金发雌虫。
兰德尔只是动作顿了一顿,手上仍打开柜子,却没接着取出被子,而是撑着柜门背对着雄虫说:“今夜太晚了,我不想和你争论这个问题,睡吧,晚安。一夜好梦,雄主。”
孟留不知道下次是哪一次,还有多久,他竭力平复情绪冷静地说:“你不觉得,你不像我的雌君,倒像我家的宾客吗?像那些虫一样,来了一会就又走了,住一晚也如同在某个酒店寄宿?”
兰德尔不想与他争吵的,平静地取出被子,走近雄虫,又平静地把它铺开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雄虫却接着问:“兰德尔,这个有我在的地方,已经不是你眼里的家了,对吗?”
兰德尔终于抬头,细碎的淡金发滑落,露出他光洁的额头,衬出凌厉的神色:“你要我把这地方当作家,我们的家?呵,孟留你抬头看看,那些陌生虫的痕迹已经爬满了你所谓的家里,你还要我回来,把它当作以前那样一个简单却温暖的港湾吗?”
孟留深吸一口气,却滞在胸腔里,半晌呼吸不出。
“我们可以重新建一个家……”他近乎渴求地看着雌虫,“你不喜欢,我们重新来过,把以前的一切都抛去好吗?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但求你……求你不要放弃我。”
兰德尔看着他。
虫族的历史上,从来没有一只雄虫姿态低到这种地步,就好像他们的身份置反了一般。兰德尔觉得可笑,又觉出些荒唐与悲哀。
他仍打算以一贯温和的面具伪装自己,口里却说着使双方无望的话:“雄主,我曾以为,我们只会一辈子两个虫生活下去,我们之间的关系永远简单纯粹,即便一开始在家族压力下它看上去不是那么干净。”
孟留急切地想要说些什么,兰德尔淡笑着,却独断地打断他说下去:“但事实证明,你的生活,在没有我的这段时间依然过得很好。”
孟留低着头因方才的急切喘息着:“我改好吗,我不会再和他们任何一只虫再讲一句话,我的生活从来只有你才能让它变得有意义,相信我,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兰德尔摇头,笑容无端苦涩:“你还是没有懂,雄主,从来不是机会的问题。一直以来,我们之间都是我的问题。即便重建一个所谓的家又如何呢,粉饰太平而已,不过换了个地点让一切重来。”
“雌侍,”兰德尔弯着眼低眉,“谁又能推拒他们的好处呢?”
孟留眼尾通红一片,他颤着声问他:“所以,你便让推拒不掉的他们发挥最大用处吗?一个国会议长之子,一个军勤部部长之子,选得多好呀,对吧,元帅阁下?”
兰德尔微微眯起眼,一直淡笑着的神色陡然如浇上盆凉水彻底冷了下来:“你说什么?”
他压抑着的气势陡然增强。
而孟留直面s级雌虫的精神压力,仍坚挺问道:“那你在回避什么,你在躲着什么,你有什么问题,你问答我!兰德尔!”
“否则,我只会误解你是放弃我后,同时利用我!”
“咔嚓”一声脆响,落地窗玻璃陡然炸裂。
惊得楼下顾奚三虫皆发觉了不对,纷纷仰头惊慌失措,既担忧雄虫的安危,又震惊于素来镇静亲和的兰德尔元帅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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