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公子哑声说:“宝贝儿,我是你男人,别再认错我了。”
凤大人双腿一软,缓缓将刀尖插到地上。他被折腾得筋疲力竭,很委屈地歪在沈公子怀里,平生头一次如此示弱。
禛离大人的离音幻相术,音阶高妙,闻者无法自制。况且,越是内力高深的人,不自觉地拼命抵抗离音的洗脑,就越是更深地陷入幻觉。幻相一重接一重,扰乱心神,挥之不去。
凤大人、房千岁与楚公子三个,全都踏入了离音幻相的陷阱。他们被禛离幻化出的分身诱惑了,差一点就要自相残杀。
唯一一个没中招的就是沈大少爷。
沈承鹤是完完全全一个肉身凡胎,没有一丝些微的仙灵气,反而幸免。这家伙尤其不通音律。禛离大人的琴箫和鸣出神入化,对于沈大少就是对牛弹琴。
同样一首美妙的乐曲,听到楚公子耳朵里,是《高山流水》、《渔舟唱晚》;听到沈承鹤耳朵里,基本上就跟听《小苹果》也没多少区别……因此他丝毫不会中招,毫无反应,屁事都没有。
沈承鹤瞧着另外三人神经质似的左右互搏、浴血厮杀,都不知道怎样才能帮同伴脱身。
四人踉跄着,沿一条幽深的甬道逃向远方,却找不到出口。徜徉在如梦如幻的仙境中,却像踏入轮回的死地,让他们不停地原路转圈儿。
天顶的藻井放射出一环金色光芒,仙子化成无数飘浮的幻影。
神将禛离缓缓升上半空,飘逸的身形竟然在瞬间幻化成十二个一模一样的人!
十二名守宫人禛离,在他们头顶飞速盘旋,落在大殿十二根大柱的梁上,操起手中的玲珑玉箫。
层层叠叠的音律再一次回荡整座禁宫,沸腾的血脉中都荡涤着神音。
房千岁单膝跪在地上,陷入一阵剧烈喘息,盯着殿顶的对手,蓄势待发,寻找一击突破的机会。
“别费体力,那十二个人里,只有一个是真的!”楚晗用手捂住小千岁迸血的后肩膀,血从他指缝里流出来。
“到底哪一个是真的?!”房千岁问。
三殿下原本灵力强大,能够轻而易举地抽丝剥茧,把那位真的禛离大人从另外十几个扎纸人似的赝品堆里揪出来。但他在幻音里陷得最深,此时视线一片模糊,咬牙捂住胸口……这不是一场公平的对决。
每一个守宫人禛离都是一头白发,貌美如仙,神情平静自若,吹起动听的箫声。
沈公子为凤美人堵住耳朵都没用,箫音从眉心天眼处灌入脑海。
楚晗吃力地凝视一圈十二根大柱上的人,一个一个辨认。他的手指发抖,握不住枪,枪口指着某一根柱子:“承鹤,午时方向,那个人,那个是真的。”
沈公子以标准的跪姿举起枪口,毫不迟疑地瞄准击发!
沈承鹤关键一刻没有辱没门风,没给他爹他爷爷丢脸,枪法很准。子弹飞去,白发身影猛地后仰空翻躲避,好像还是中弹了。
十二神将快速地飞旋,围绕着藻井旋转,立时就变换了位置。
大殿乐声齐鸣,壮丽而震撼。禛离大人居高临下望着他们,眼底似有所诉,楚晗感觉他能听到禛离的腹语。
不要再往前走了。
回头吧,快回去吧。
……
白雾愈发浓厚,他们要被困死在这里,走不出去。
“还带转圈儿的,又换地儿了!现在是哪个?!”沈公子举枪看着天顶不断盘旋的人,神情绝望。在他眼里,每个白发俊男一模一样,每根头发丝飞散开的情形都是一样的。
凤飞鸾香汗淋漓,从身后紧紧抱住沈承鹤,那副架势像是要说,你这厮死也要死在本宫的怀抱里。
楚晗目力尽失,看不清东西了,一头坠入幻相的深处。
他遥遥地听到这样一句话:“九点方向那根柱子上,那个人是真的。二武,狙了他。”
说话的人好像离得非常远。声音非常耳熟,非常冷静,飘到他耳朵里,拥有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
下一秒,或者一秒都不到,一颗狙击子弹呼啸着击发,从很远地方袭来,穿过纵深辽阔的庙堂,一枪击中九点时分也就是酉时“兑”位那根柱子上悬坐的人!
势大力沉的一枪,把神将禛离崩翻了。禛离大人吃惊地向后坠下。
天兵神将不怕枪弹,不至于挂了,然而身上被打出个洞总归不是一件舒服惬意的事情。分身的法力立刻被破,回旋的迷音戛然而止,大殿内瞬时间幻影全部消失,眼前一派清明。
楚晗觉着他一定是彻底中邪致幻了,竟然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不可能的。
他强撑着回头:“爸爸……”
第九十章 岳父大人 楚晗终于明白,一路飘来那股淡淡的熟悉的气息是什么。
他恋家思乡的敏锐神经一路作祟,早就闻出来了,就是家人的味道。
救兵来了,大殿内形势瞬间逆转。
楚晗和沈公子从地上一个骨碌翻起来。楚晗拼命抹自己眼睛,抹掉一丛模模糊糊的白雾。他与承鹤一起举枪射击,一人从柱子后面撩射掩护,另一人以跪姿瞄准,配合默契,小时候在院儿里就是这么玩儿打仗的……
凤大人抱着一根柱子,一蹭一蹭地站起来,迷茫地往后方看过去。
神将禛离也明白遭遇强劲对手,扔开玉箫,挥动宽袍大袖向来犯的对手扑去。这人脚下无根,妖异的身躯飘浮着快速前移,空中划过一道幻影。
砰!
又是沉甸甸的一枪,从甬道尽头的黑暗处击发,冷酷而精准。
“啊……”禛离大人一张俊脸上肌肉一抽一抽的,低声惊呼:“是你们……”
浓雾中显出高大挺拔的身形。霍将军一身暗绿色长衣长靴,边走边拉栓瞄准,单掌抬枪,另一只手扣动扳机,一枪紧接着又送一枪。
不必语言交流,一个字都没说,上阵只用枪杆子说话。
禛离从楚晗藏身的柱子上方掠过,几乎要抓到楚晗肩膀,这时再被一枪崩了回去。霍将军能让他抓到楚晗?
霍传武每送一枪,势大力沉的狙击子弹就崩得禛离大人往后扑跌一丈有余。枪枪精准,弹无虚发,逼得守宫神将步步后退,仙气全无,退至后殿梁上,也咻咻地不停喘气。
霍将军闪身到柱子后面,先拎起沈大侄子,顺手丢到墙角安全地带,再一把提了楚晗,搁到自己脚边。
蹲下身警戒时,楚晗低声说:“爸,怎么在这儿?”
霍将军说:“俺想你了。”
楚晗眼睛很不争气地湿润了,心里愧疚。儿子去哪了?爸爸找来了。
他印象里有一段记忆隐痛而深刻。十多年前,他和二武爸爸一起守在昏迷的楚珣床前。楚珣足足睡了一年,睁开眼醒来时第一句话也是问,二武,怎么在这儿。
霍传武就说的这四个字,俺想你了。
甬路的尽头,楚珣从隐蔽处现身。
楚总一步一步走得非常慢,脸色发白,扶着身旁的丹漆大柱,裹在风衣袖筒里的手也握着枪。楚晗一看就明白,他珣爸爸一路过来,挺不容易的。即便各位守宫人都不给楚总找麻烦,直接放水让他过,腿儿着走这么远地跟过来,也累够呛。
楚总比他儿子功力不差,一眼瞧得出这座禁宫的建造布局是个巧妙的九宫八卦,遍布奇门遁甲,中间只有一条道是正确通路。他们后来的这拨人,只能沿着前面一行人已经走过的路,循着痕迹跟踪而来,还要追逐日影的节奏。否则,楚总早就抄近道直插过去,把儿子截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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