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需要通知其他人在会议室等着吗?”一个年纪不大的女生小心翼翼地提问。
寇斯年的目光从报告上抬起,如利刃一般看向那个女生,冷冷开口:“你有把握便去吧。”
女生立刻噤声,仿佛做错了事一般低下头,不再有任何言语。
众人都清楚那张报告上写着什么,但随着寇斯年每翻一页,他们的心就更沉了一分。
终于,男人翻完了最后一页,放下文件之后用食指关节轻推了一下镜边,声音冷静得像一台冰冷的机器:“时间很紧张,准备开始第四十九次实验。”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朦胧的爆炸声,桌椅突然轻微摇晃起来,就连玻璃杯里的水都在晃荡。头顶亮如白昼的灯紧接着闪烁了两下,灯管噼啪一炸,世界顿时陷入黑暗。
屋内的人立即反应过来,椅脚在地上拖动的声音此起彼伏,有两人率先往门口走去,其中一个焦急道:“不好!不能断电,我去看看!”
玻璃门被猛地推开,随着那两人摸黑离开的身影,震动也消失了。
一片黑暗之中,寇斯年慢慢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刚才的年轻女生在短暂的慌乱之后也勉强镇定下来,但语气里仍旧急切担忧:“老师,怎么会突然断电?昨天才检查过配电室,一切运行正常。”
应该不会有大碍吧……她安慰自己。两个同事已经去检查情况了,如果有问题,也能很快启动备用电源。
然而外面已经渐渐传出嘈杂的声音,更多的人因为停电而慌乱,而且这么多设备都需要电力维持,哪怕断开一分钟都会……
寇斯年指节敲了敲桌子,沉默不语。
事情没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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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完全降临,今夜的黑暗是冰冷而稠密的,就像胶水一样把人裹住,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吉普在马路上飞驰,如风一般掠过两旁景象,引擎声响彻街道。而车内已经安静了很久。
向嘉筠还抱着透明的储物盒,眼神没有焦距地看向窗外,嘴唇紧抿着。
又过了两分钟,他才在单调的引擎声中开口,尽力压抑着语气中的不安:“贺老师,你先停下来,我们好好谈一谈。”
前面的人没有理他,看似有条不紊地开着车,握着方向盘的手却用力到暴起了青筋。
“贺沉。”他声音冷了下来,连名带姓地叫出名字。
后视镜里的半张脸冷峻而不近人情,没有气愤也没有恐惧,似乎将所有情绪都死死地压了下去,只留一张没有色彩的五官。他从未见过贺沉这副模样。
“你现在就可以说。”贺沉还是没能不理会他,但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向嘉筠咬了咬牙,低头看着箱子里毫无生气的小白鼠,“只我们两个人回去太冒险了,可以先等他们过来。”
男人没有回答。
他当然知道贺沉不会答应,因为时间紧急。但是看着对方失控的模样,他心里涌上一股无力感。
是的,小白鼠死了。这昭示着他的命运也会在很快的将来走到终点。
提前预知死亡不见得是好事,尤其是阻止死亡的办法太虚无缥缈,就像去过危耸山崖间的一座独木桥,极有可能摔得粉身碎骨。
“贺沉,你没有必要这样。”向嘉筠疲惫道。
吉普猛地刹车,他手忙脚乱撑住前面的椅背,怀里的储物箱却掉落下去。
“向嘉筠,”贺沉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色彩,是愤怒在酝酿,“你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
他靠回椅背,储物箱抵在他脚边,但他也没有精力再去捡起来了。
“字面意思,我觉得你这样不值得。”他近乎破罐破摔地回答。
从十分钟前,他发现小白鼠没有心跳开始,贺老师就陷入了一种失去控制的状态。一言不发地重新发动汽车,调头,在无人的暗夜公路上不断加速。他知道这是在与时间赛跑,但若有旁人在场,怕是只会认为贺沉疯了,要开车沉江。
贺老师想带他现在就闯进研究所,索要病毒的解药。
但向嘉筠知道,这不现实。
他们甚至连入口在哪里都不知道。就算找到入口了,研究所里那么多人,而他们身为闯入者又有什么筹码去换取解药?
向嘉筠深吸了一口气。幸好他和贺沉认识不久,及时止损还来得及。
“不值得?”贺沉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气极反笑,“你不想活了?”
车内空气仿佛越来越稀薄,他觉得自己的脖子被一只无形的手掐着,肺部的氧气在一点一点流失。
向嘉筠不想再窒息下去,一把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吉普刚好停在一条巷口,里面的黑暗像极了黑洞,吸引着一切事物进入,然后完完整整地吞噬。
太累了。
他在这一瞬间,只觉得这些天来被忽视的疲惫悉数压在了身上,压的他想蜷缩起来。
从父母车祸去世的那一刻起,活下去对他而言就变成了一件难事,必须要拼尽全力才能让自己勉强像个普通人。而当他好不容易创造了一个按部就班的生活环境,末日又来临了。
其实他原本就不那么渴望活着。自己或许应该在童年那场车祸中被一起带走。
脚步不自觉地迈向长长窄窄的小巷,他朝着黑暗中走了进去。
身后响起了车门被打开的声音,脚步声急促地追着自己,没过两秒,向嘉筠的手臂就被紧紧握住。
他被迫停下脚步,略微急促的呼吸声近在咫尺,但两人都没有开口。
向嘉筠闭了闭眼睛,唾弃自己那积极的注意力,因为他竟然从那呼吸声中听出了一丝脆弱。
手臂上附着的力量猛地增强,他被扯回了巷口,整个人重重地撞在墙上,后脑却温热柔软。他反应了片刻,才迟钝地意识到那是贺老师的手。
“向嘉筠,你骗了我。”车灯就在不远处,而贺沉的脸被照得半明半暗,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也冷硬却脆弱。
他只看了一眼便垂下头,不敢作出任何回应,只能听贺沉一句又一句地控诉自己。
“这一路上,你是不是根本没想过要拿到解药?是死是活你都不在意,从B市奔波到这里就只是为了陪我,给我希望,对吗?”贺沉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颤抖,但真相的冲击还是让他忍不住。
沉默的人换成了向嘉筠。
贺沉等不来回答,怒意已经烧昏了他的头脑,语气重了许多:“我不需要你善意的欺骗!你以为自己是在保护我吗?我有能力做出任何对人对己负责的决定,我的决定就是要陪你解决掉该死的感染。至于你,你根本没有权利来欺骗我!还是说你把这一切都当成一场游戏,自己的生死都可以毫不在意?”
他鼻子一酸。
不是的,他没有把一切当做游戏,他只是……从来不敢去想好的结果。
如果贺老师想要去找解药,那他就去。如果贺老师在路上反悔了,那他也会陪着对方去做其他事。
反正他在世上活了二十多年,大部分时间都踽踽独行,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贺沉的出现已经开始填补了他人生中的空白,他就该满足了。
一个得过且过的人,即使现在变成了末日,又会有多大的改变呢?
“我从来没有把和你的经历当成游戏。”向嘉筠低声辩驳。
作者有话说:
小吵怡情小吵怡情
第78章 小巷里的月光
今天晚上云层很厚,月光被云织成的网悉数捕捉,没能向人间透出一丝一毫。
向嘉筠脑中突兀地浮现出与贺沉的约定,他们约好要“活着”。然而崩溃往往只在一瞬,彼时坚定的信心顷刻被摧毁,他此刻只觉得自己很累,而贺老师或许比他还要疲倦。
末日逃亡像一场马拉松,耗尽的不止体力,还有内心的坚持。
从被感染的那一刻起,死亡之剑就悬在了他头上。他每天都在等待那把剑坠落或是消失,在看到小白鼠死亡的那一刻,闪着寒光的剑尖也落了下来。
现在再挣扎还有意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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