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安试图理解眼下的情况,在他所有相关知识里,只有一种非常古老的传说能和眼下的事对上点号。
超能者们不时会梦到——或直接在梦里陷入——空间深处大片失落的土地,那都是些极尽诡异之能事的地方,其中有人提到过空间深处有这么一类地方,某种巨大的巢穴。
这个“巨大”可不只是个形容词,它大到会自然生长出一套秩序,像个世界本身。人进去以后便会被困住,即使是超能者,也无法找到出口……
韦安很确定这是途中看到的长着半个头颅怪物建筑的聚集体,还是碎片时,根子里透着错乱,但当变得足够大,竟滋生出一个仿佛有阳光、工作、同事的正常的世界。
那传闻一直未被证实,因为这太疯狂了,很可能是超能者自己的潜意识混入其中,但现在韦安看到了真实的情况,的确是这样。
黑暗的核心呈现疯疯癫癫的明亮。
随着继续向前,周围开始出现不和谐的细节。
建筑深处偶尔传来惨叫,空气里有挥之不去的腐败的味道,同事们正常走过,跟没听到似的。
在穿过一处走廊时,韦安看到那里砌了一些半人高的笼子,这是某种用刑的工具,人在里面不用呆太久就会废掉了。
角落里有不少这类东西,还漆了可爱的颜色。
接着韦安听到一阵和这乏味空间极不谐调的喧闹,是一些人的恳求和尖叫。
他转头去看,那是两男一女,十六七岁的年纪,女孩正在激动地要求医务人员把一个锁在刑求小间里的朋友放出来。
这些人都长得很漂亮,有着鲜活的美貌,虽然穿着病号服,也能看得出之前是会精心打扮的那种帅哥美女。
韦安看那女孩很有尊严地威胁护工,说这样是犯法的,那个困在里面的人身体不好,他们这样会害死他,到时她会告死他们的,诸如此类。
工作人员微笑着说不行,并且希望他们保持安静,不要打扰到大家,不然下一个进去的就是他们了。真是态度标准,无懈可击,是服务业的楷模。
韦安想走过去,归陵拉他一把。
“不用管。”归陵说,“不是真的人。”
“那是什么?”韦安说,“幻影吗?”
“差不多吧,是部电影。”归陵说。
韦安觉得自己非常、非常的迷惑。
第三十九章 意外的病人
两人又进入下一间病房,归陵朝工作人员点点头,查看病人的记录。
“电影?”韦安说,“古文明的电影?”
归陵“嗯”了一声,叮嘱了几句特别专业的话,结束了这间病房的巡视。
“电影讲什么的?”韦安说。
“叫《无忧疗养院》,是个系列电影。”归陵说。
韦安还挺喜欢这个名字的,他问道:“刚才那几个人是主角吗?”
“第一部 的。”
“结局呢?全灭了?”
“猜也是。”
他们穿过一片设计得还不错的花园,其中一些花草的种植方式不错,韦安觉得能为家里的园子提供参考。
建筑里偶有尖叫和呻吟传来,不过大家都很淡定的样子。
韦安看看他和归陵胸口的名牌。
“我们的角色呢?”他说。
“炮灰。”归陵说。
照归陵的说法,下沉的城市里会有很多怪异的东西滋生。
聚集的秩序一般是因为各种负面幻想,一部很多人看过的恐怖电影能有效地规置这种能量,就好像力量沿着特定的轨道比较容易结晶一样。
他们进入的是一部恐怖电影聚集而成的庞大建筑,电影里的人群如同鬼魅,自我复制,而其中残忍的剧情不断机械地上演。
这片空间有基本智力,但都用以确保规则的运行,所以他们需要以这种方式进入,呆到晚上——也就是说要上一天的班——夜里再去找主机程序。
在韦安的追问之下,他还得知自己和归陵的这两个角色关系不错,是那种本来有望离开本地,但因为帮助病人告发疗养院,差不多在故事刚开始就死了的人。
韦安还挺喜欢的,决定要好好扮演。
两人进入一个新病区,归陵继续熟练地查看名单,确定药物,还微笑着朝护士说“谢谢”,简直演得不能更真实。
正在这时,一个穿病号服的男人突然抓住韦安的袖子。
韦安吓了一跳,盯着他,对方看上去大约四五十岁,疲惫而真诚地看着他。
“医生,我吃了药,总觉得什么事都想不明白,能把药量减轻一点吗?”他说。
“那怎么行,药量都是经过严格测试的。”韦安迅速说,“头脑不清楚就是药要达到的效果,因为清楚了你会胡思乱想。”
他看看他的名牌,又迅速扫了眼病历,转向他,继续认真地教导:“你也不希望觉得世界是个老鼠洞,需要爬着走,还要吃垃圾了吧?你肯定也很苦恼,才会来这里接受治疗,按时吃药会让你生活变得更好,更像人类,更有尊严。”
病人闷闷地点头。
“那就好好吃药。”韦安说。
他朝他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简直就是完美的医生。
他们一起继续巡查病房,韦安觉得自己很适合这种打怪方式,他一直都挺擅长上班的。
就这样,韦安在这片神秘的空间工作了一小段时间,很快变成了合格的员工。
他带着和蔼的笑容,认全了精神疾病药物晦涩的古语言名字,耐心地对和他说话病人的症状进行了详细的解答、开导和劝慰。
归陵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韦安觉得如果能在这里上班,自己肯定能评选精神病院月度十佳员工。
随着继续工作下去,周围环境变得越发阴沉。
这片建筑不同的区域格局是一样的,但景色变得更为不祥,有越来越多让人不舒服的细节。
韦安路过一处庭院,发现那里不知何时新挖开了一些土,里面隐隐露出大块的腐肉。
建筑的一些装饰像人骨打磨的,他在阴暗的角落发现一处绷断的指甲,还有隐隐未清干净的血迹,墙上有神经质求救的刮痕,像有人被拖进了墙里。
感觉当他们成为其中一员,建筑明亮的浮光开始退去,更多露出血淋淋的内里。
当然了,环境的阴森对韦安没有丝毫影响,他兢兢业业地穿行其中,装做没有看见。
快下班了,韦安和归陵进入最后一处比较大的区域查房。
这里四散着疗养的病人,有个电视在放,但里面没图像,只有雪花点。大部分人处于痴呆的状态,有人在说些混乱的呓语,也有些人在画画或拼积木,还有围着一圈不知道干嘛的。
韦安向归陵询问,几部的主角是不是全灭——是的,“全灭系列”——怎么死的,怪物是怎么设定的。
归陵偶尔简短地回答几个字,剧情感觉很悲惨,不过这样的聊天又让场景有种上班摸鱼的氛围。
正在这时,韦安听到不远处一个病人在说话。
“我付费咨询了律师,还参加了网上的受害者小组,一次次地说起那时的事,”那人说道,“但案子还是影响一天比一天小,没人关心,活着的人一天比一天少……你能感觉到,你的声音越来越小,再也没人听到……”
韦安震惊地转头看那个穿病号服对病友们说话的人。
他之前查迎天的时候调了不少高密级资料,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关于这个人的。
他认识这个人,李应全,那个迎天实验室出来的超能者。
此人正在向大约并不存在的病友倾诉。
“你知道你自己很快也会悄无声息地死掉,没人伤心,别人还挺庆幸的,从此世界上少了一个到处抱怨和找麻烦的人……”他说。
韦安谨慎地走过去,看到他的面孔。
的确是李应全,他认识这张脸。
虽然他穿着病号服,在一个不该在的地方,但一直在谈论同一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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