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仪颜身上的气息很冷,因为她一直守在外面,身上沾满了雪夜的风和寒意。挨近了让人有点冷,但她身为魔族,那股一直不安定的躁郁感倒是跟闻人夜如出一辙。
她给魔后换了吊坠的绳子,手指触及复生石的时候,猛地摸到了类似于裂纹的感觉,动作骤然停了一下,抬眸看向江折柳。
江折柳也看着她:“怎么了?”
公仪颜沉默了一下,随后道:“……江仙尊。”
“嗯。”
“您想过,百年之后,我们尊主要怎么办吗?”
这句话问得很平静,如同一个小石子投入湖面,溅起的波澜很细微,一层层地蔓延而开。
江折柳其实也没少想过这件事。他沉默地凝望着眼前的魔族,慢慢地道:“……就算是魔界的传统,也不能强迫魔尊从一而终,形单影只。”
公仪颜不说话了,而是转动了一下手里的复生石,牵过他的手,在隐隐有裂纹的地方摸了一下。
外物之力,终不长久。如同灯烛添油、烈火加柴,总有烧完的一天。
江折柳怔了一下。
他没有修为,就算半步金仙的境界还在,但也不如以前敏锐,这么细微的裂缝,他如果不被牵引着发现,可能会很久之后才发现。
宝物纵能催得十里花开,却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他的命是费尽心思续上的,每一个日夜都是。
“……多谢你。”江折柳接过吊坠,重新戴了回去,被外头的寒风呛得有些喉咙痒,想咳嗽,但因公仪颜就在对面,掩唇忍了一下,尽量平和地道,“是我误他,我会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
公仪颜冷不丁地道。
她虽然问出来,但似乎却并不是想要一个答案,而是话语递至嘴边,便脱口而出了。
江折柳看了她片刻,开口道:“为我钟情之人计深远,为无辜生灵熄战火。你觉得如何?”
公仪颜愣住了,过了好久,她才轻轻地道:“您知道了。”
“嗯。”江折柳站起身,将手上的佛签重新压进古籍里,招手让公仪颜进来。“把窗关上。”
实在太冷了,他受不了。
戴着面具的女魔钻了进来,转身关好窗,随后就见到一身白衣的江折柳铺开信纸,蘸取墨汁。
提笔两个字,是青龙真君的名讳。这封信是写给妖界的。
她坐在旁边,盯着江折柳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下去,字迹优雅流畅,锋芒内敛,如其本人,这似乎是一封写给妖界的调停信。
“修真界四大仙门,除不出世的兰若寺外,尽皆腐朽破败,难堪一用。借此机会,可以一举清洗,将心术不正之人尽皆杀之,破除仙门排列,使能者居上,重整旗鼓。”
“而魔族想入修真界,必先争妖界,以做借力之处。青霖独木难支,不敢直撄锋芒,却又不甘退让千里,如今若真是此等对峙僵局,就是因此而生。”
他说到一半,掩唇咳嗽了几声,被刚刚的风雪冲到了,还是有些不舒服。
“我为好友修书一封,请她与闻人夜合作,营造两界内耗严重之象。引诱各派不轨之人来攻,入网则杀,以外患除内忧,以此为绳索,步步拔除盘根错节的利益派系。”他话语未停,一路叙述下去,“修真界与人界连通,洞天福地无数,未开垦使用之处何止千万。只是这些地方不会轻易地让给魔界,你们要动杀,可以。但不该有任何一场无端的杀戮。”
“刀兵之下,必见成效。否则闻人夜杀债无数,天劫难渡。”
江折柳写完了信,将信封封好,压在指下,又添了一句:“四大仙门都有山门大阵,极难破除,恐怕不能一举成功,要慢慢来。”
公仪颜早已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呆呆地道:“我们……我们有办法的。”
“嗯。”江折柳没有多问,“最后成果如何,我也说不好,你们魔界风气甚为特别,是我难以预料的一部分。……这封信交给你,可以吗?”
她没有说“不”的理由。
公仪颜一直到拿到这封信,也觉得脑海中嗡嗡作响。她甚至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这对于庞大的修真界来说,这种砍掉残肢而获取新的生机的做法究竟对不对,也没有反应过来江仙尊竟然是这种态度。
她隔着面具看了对方一眼,道:“您……您要毁了凌霄派。”
破除四大仙门的钳制和阻碍,让新生力量涌入。凌霄派是四大仙门之首,避无可避。
江折柳没有说话,过了很久,他才轻咳一声,无奈地笑了一下。
“你就不能不说吗?”
公仪颜立即闭嘴,转身打开了窗子轻车熟路地跳了下去。
江折柳正要去关窗,就看到一只手从下面伸出来,费劲巴拉地把窗子关了。
……不愧是你。
楼下的药晾得太久了,过了一会儿,不小心睡着的常乾才捧着药碗揉着眼睛送上来,在屋里闻了闻,察觉到有一点其他人的气息。
“哥哥?”他把药递给江折柳,眨了下眼睛,“有人来过吗?”
“没有。”来的那位也不是人,“你睡着了?”
“嗯。”常乾有点不好意思,他看了江折柳一会儿,忽道,“不太舒服吗?”
岂止是不舒服,他在说刚刚那些事的时候,头疼得要命,到现在还没退下去。只不过他对痛觉的容忍度很高,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表现。
“有一点。”他道,“困了吗?你回去睡吧。”
常乾担心地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对方的额头,没觉得发热才松一口气,念叨道:“等小叔叔回来,要是知道你不舒服,又该急得睡不着觉了。”
江折柳喝了一口药,闭着眼想了想那个场面,微微笑了一下,道:“那他还是早点回来,趁我不生气。”
常乾呆了一下,没有听懂:“为什么……哥哥想他了吗?”
“嗯。”江折柳看了一眼灯台,烛泪流尽,满目星火。药味在口腔中扩散,逐渐加重,绵延不绝。
“人间的面,见一面少一面,不该留遗憾。”
————
千古艰难,唯一死尔。
可死亡对于幽冥界来说,并不是终点,而是起点。
天机阁的密室之中,被重新点燃了灯火。
王文远白衣折扇,坐在一旁等候。他倒了杯茶,茶沫在水面上升降不一,起伏未定。
他在等一个人。
直到夜色到了最浓郁之时,密室的地面之上,凭空地涌流出一段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河水,祝无心的身影通过术法展现于水流之间。
准确来说,是何所似控制的“祝无心”。
这具躯体被保留得很好,通过身体上的鬼修契文,可以让何所似借用附体之术而在他身上重新睁开眼。同时,这具躯体也经受了一些特别的炼制,隐匿了气息。
王文远起身行礼道:“何尊主。”
何所似歪了歪头,脖颈间的骨骼发出咯吱一声脆响。他在这孩子的身体里舒展了一下,才迈步上前,坐到王文远身旁,眯着眼道:“怎么着?有事求我?”
要不是有妖界横在那儿,这时候那群魔族早就打上门口了,哪还有商量对策的机会。
王文远单手抚摸着折扇,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道:“何尊主能以附身术这一途径,让部分元神离开冥河之底,已经算有晚辈的功劳了,如果不是我引导祝无心前往冥界寻找前辈,你们又怎么会达成协议?”
“可惜你说的计谋没有用。”何所似舔了舔尖牙,“闻人夜虽然疯,但只要江折柳在他身边,他就能随时收得住……只剩下了两条通幽巨链,却没有再引导他与我一战的机会了。”
王文远敲了敲折扇,道:“那要是,江折柳不在呢?”
何所似移过目光,眼眸发绿地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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