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天与在太华山时瞧见的天一个模样。
如今正是月圆。
自入圣地起,丹阳便未将过多的心思放在顾挽之几人身上。他从方才起,心中就不知为何十分悸动,生平未曾有过,总觉得一水一木都能勾起他的心绪。是因为天上那轮饼大的银盘,比平时要更大更亮?他又不是灵修,难道还突然之间开始吸收起日月精华了吗?
丹阳暗暗觉得有些奇怪。
“喂。”
环顾完四周狼藉的顾挽之叫了丹阳一声。
丹阳沉浸在思绪中,理也未理。
“丹阳。”
顾挽之又叫了一声。
“大师兄?”
他很不怕死地伸手在丹阳眼前晃了一下,得来一个敷衍的回应。不过就是赏了一眼。被无视的顾挽之几乎要气乐了:“你不管我们,却只看着月亮,不怕我们别有所图?”
“……”丹阳看了一眼这位翠羽灵衣,觉得对方脑子有问题。难道不就是因为知道他们各有所图才想一次性解决把人全部引进来的吗?他还问这种话,是不是傻。这么比起来,季柯还算是有脑子的——季柯?
某人嬉笑怒骂一闪而过,丹阳一愣,再看了眼圆圆的月亮,忽然之间心情更差了。
惆怅。
不想说话。
白撷影道:“进来后还需要做什么?”
“随便。”丹阳低沉地说,“爱坐坐,爱躺躺,爱修炼修炼。三天后滚。”
白撷影:“……”
金家那小子偷偷凑上来:“白门主,惊鸿剑是怎么了,突然之间变得很消沉。”
谁知道他。已经习惯了剑门不正常的白撷影面无表情,美人愁眉敛目并不能激发他的怜爱之心。他乐得清闲,当下招出剑来,整个人化光而去。一见白撷影走了,顾挽之也顾不上丹阳,立马尾行而去,不论如何,要是有好处那是不能叫白撷影沾上一分的。
眼见小蓬莱两位高手眨眼之间就已离去,而翟临风不知何时早已不见踪影,金无绝与洛沐秋对视一眼,不甘示弱,瞬时往各方向飞身而走。不能叫人甩在后面,他们都是这样想的。
然而其实——小圣地并不会有什么宝物或稀有材料。
步在外头的元真一时难以入眠。恐他这三日,都会无法入眼。既然瞧不着,他索性披衣起身,步在外面,踩在雪地中,走至一株松柏旁,掸去石上白雪,随意一坐,却对着明月静思,总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
这么深更半夜,应当是不会有人来,元真却听见了细微的脚步声,偷偷摸摸,一步一步,朝他的方向过来。他不动声色,装作不知,却在对方气息靠近将要触碰到他时,猛然出手,一把攫住那只探过来的手,毫不客气一扭,顿时得来对方一声痛呼。
“哎哟!”
叫的又响又惨。
正是金无双。
他惨兮兮道:“元真师兄,是我啊。”
元真心中不过一愣,手下就更顺理成章地把人丢了出去,远方松松的雪被砸了个人形的坑。“不好意思,控制不住力道。”他说。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金无双呲牙咧嘴站起来,揉着屁股,还好雪又松又厚,不然他明天就不用站起来了。“这么晚了,元真师兄还不睡啊?”
“沐浴月光可助修行。”元真睁着眼睛胡诌,“你不知道吗?”
金无双已经蹭到了他附近,又想靠近又怕对方一失手再将他摔出去,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干笑道:“我又不修道,当然不知道。不过不愧是剑门,怪不得你们如此厉害。”虽然听不懂但不妨碍他摸着良心拍马屁。
“哎元真师兄,你们个个长这么好看,吃什么长大的啊。”
“哎元真师兄,贵门是不是有个师妹啊。”
“哎元真师兄,法门和你们关系怎么样,他们机关好多的。”
元真本意是睡不着散心,但既然有人打扰,这心不散也罢,将要回去时,脑中忽然一激灵。他一把拉住金无双:“你刚才说什么?”
喋喋不休的金无双闭了嘴,有些迟疑:“……说你好看?”
元真松开手,他终于想起来他忘记了什么。
进圣地后,一共要过三七二十一层幻境,都通过的人,才能去阵心。元真敢打赌,丹阳一定不知道这件事。因为寻常圣地的引路人并不是丹阳,他向来与世无忧的在里头修炼,正如之前元真与他说过,为什么进小圣地的人不会惊扰到他,是因为他们进的是幻境。
想明白这件事,元真就有些忧心忡忡。
小圣地认主,大师兄应当不会随顾挽之他们一道去幻境的吧。
那么大师兄如何呢?
大师兄在打坐。
顾挽之几人自行离开后,还没回来,可他们早晚要回来,是以丹阳不着急。他一轮调息完毕,环顾四周,见草木萧条,眸光一动。双手负在身后,脚尖往前一跨,人便像踏在无形的台阶上,逐步走入湖心上空。丹阳左手一托,气蕴从掌心而升,自顾自地渐变叠加,待已十分浓郁,丹阳方将其倾泻而下。太华气蕴从何处来,归何处去,便似水一般,流敞在干涸的湖中,萎靡的草木根上,往外蔓延,攀上竹木。
湖心渐渐泛起银色的水光,映着明月,波光粼粼,草木润土,霜寒消退,透出青翠。
圣地于丹阳如故土怀抱,他虽用自身灵气滋养了湖木,可恢复起来也快。灵气周转,于他而言,不过是从体内的小周天,变成了天地人身的大周天。见水起草生,丹阳才收手。他一袭白衣,在月华之下,不染尘埃,缓缓落在湖面上,鞋尖却分毫未湿。一路走来,平稳顺当,如履陆地。如今天上有月,地上有水,两相映照,天地更为明亮。丹阳眼尖,一眼瞥见湖边有星点蓝色。他心中一动,便过去看了看。
那是一朵花。
一朵蓝色的花。
丹阳见过的蓝花中,印象最深的只有一朵,它不开在草地上,它开在别人腰间。
他定定看了会,才蹲下身,拢过袖子,覆手其上,顺着它柔嫩的花瓣,轻轻摸了一摸。夜风拂过,触感顺滑,丹阳略有些失神。他一失神,就叫掌下生命给察觉了,这里是小圣地,小圣地如何会有普通的花,它顿时将蓬勃的生命力自掌心向丹阳的气海中钻涌进去——是最古老的生机。丹阳刹那间像被烫了手,一下弹开,三丈后方站定。
柔嫩的触感还在指尖留恋不去。他站了好一会儿,另一只手才抚上了心口。那里扑扑直跳,声音之大,仿佛天地都能听见。
最古老的生机,所含除了生命,还有七情六欲。
丹阳的七情六欲,证来从来是空白。而今,却有了名字。两个字。
与此同时,躺在房顶上的季柯垫着脑袋,就着漫天月色将最后一坛酒饮尽,然后一丢,酒坛子在地上又碎了一坨。“老万,老万!”他扯着嗓子喊。
万澹明在地上回他:“干什么!”
季柯有些醉,只听见声音,看不到人,晕乎了半天,把脑袋往外一凑,终于能看见地上白色那团人影。嗯,白色就很喜人了,他喜欢这个颜色。季柯冲万澹明招招手:“来。”
万澹明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手上活正多,本不想理,碍于情面还是上去了。
“喝这么多酒。”万澹明拎起一个酒坛嗅了嗅,皱起眉头,“还是最烈的西风醉,你怎么不醉死在西风里。”
季柯撑着头看着他,实际他稍微有点糊涂,因为今晚季柯喝的确实有点多。
“你给我跳个舞吧。”季柯扯了扯他的袖子,“就穿这个,这衣服可以,不错。”
万澹明:“……”
他一脚就将季柯给踹了下去。
乍然的失重瞬间就把季柯给吓出一身冷汗,好悬清醒过来稳住自己,这才落地。
“你简直造次。”
“我何止会造次。我还会造人。”老万笑得阴恻恻,“尊上要不要和我造一个。”
“……”季柯皱着眉头忍了忍,没忍住,“你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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