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小说家(62)

　　就在苏浅以为什么声音都听不见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机械式的声音响了起来。

　　「您已经错过了六次许愿的机会，万能的许愿机正等待为您服务。」

　　虽然同样是机械音，但这个声音和进入噩梦世界时听见的机械音不同，虽然机械式的声音男女莫辨，但噩梦世界的提示音似乎更柔和偏女性化一些，他们现在听到的声音则更刚硬更金属。

　　当然都是同样的毫无感情。

　　苏浅不知道这个声音在和谁说话，但他听得出来这个“万能的许愿机”和他想象的不一样。苏浅想象中的万能许愿机就是一个没有任何动静的雕像，而不是现在这样……颇有活力。

　　“那个雕塑在说话？在跟我们说话吗？”

　　「您已经错过了六次许愿的机会，万能的许愿机依旧在等待为您服务。」

　　循着万能许愿机的声音，苏浅他们穿过灌木的迷宫，然后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看着眼前的场景……

　　如同残缺恶魔一样的雕塑，立在数百个木质的十字架中，犹如一片可怕的墓地。老爷子口中所谓的红绿灯，竟然就是那个恶魔雕塑的一双眼睛，此刻正亮着幽绿的光。

　　十字架……十字架……十字架……

　　遍地都是粗糙劣质的十字架，有的端端正正，有的歪歪扭扭，这些十字架的材料各异，使用的绳结也来自各种奇奇怪怪的材料，但夹在一栋栋别墅和肆意生长的杂草之间，使得诡异感在苏浅他们的视野中挥之不去。

　　人呢？

　　墙后的数百人呢？

　　还有，那个万能的许愿机在对谁说话？

　　“吱嘎，吱嘎——”

　　一把木椅子就放在黑色残缺雕像的后方，一下又一下地摇动着，吱嘎作响。苏浅他们往旁边挪了两步才看清楚，坐在那张破椅子上摇着的是一个女人，一个穿着简单裙子如同皮包骨的女人，甚至已经看不出对方究竟多少年纪。

　　除了她之外，周围只剩下十字架和废墟。

　　「出现新的服务对象，数量为三，已确定。」

　　「您好，万能的许愿机为您服务。」

　　幽绿的双灯闪烁，好像是眼前的许愿机发现了苏浅他们的动静。

　　在申姜和许青黛直勾勾盯着许愿机的时候，苏浅则是绕过雕塑向椅子上坐着的那位女士走去，望着那双空洞且没有焦距的眼睛，轻声问道——

　　“请问，其他人在哪里？小雨的爸爸妈妈在哪里？”

　　也许是听到陌生人的声音，那个仿佛精神出了问题的女人抬起头来看向苏浅，眼神也渐渐有了焦距，勉力挺起身，干裂的双唇轻启：“小雨……和小雨爷爷来了？”

　　“没有。”苏浅摇了摇头，“我们让他们在外面等。”

　　那个女人重重松了口气，整个人再次放松：“不要，千万不要让他们进来。”

　　「请问，这是您的愿望吗？」这个时候，万能的许愿机出声了。

　　“还不是。”那个女人马上回答。

　　“你刚才问我……”那个女人看着苏浅，眼睛里全是血丝，“小雨的爸爸妈妈在哪里？”

　　“是。”苏浅点头。

　　“……”那个女人张开嘴，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好久之后皮包骨的脸上才出现古怪的笑容，“我，我就是小雨的妈妈。”

　　“啊？”不只是苏浅，后面的许青黛也发出诧异的声音。

　　“不，不只是我。”女人扶着椅子，让自己皮包骨的身体从椅子上起身，然后伸出手指向身后数百个十字架，“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她的爸爸和妈妈。”

　　“我不理解。”苏浅重新看向那一片数不清的十字架，看到那么多十字架的时候，苏浅最先想到的就是简易坟墓，但这些十字架只是简单地插在地上，下方并没有任何凸起的土堆，所以这个猜测并不合理。

　　“那个孩子，只要她能活下去，让我们做什么都可以。”女人的双眼突然瞪大，她用力揪住苏浅身上的衣服，“她，是我们仅剩下的了。”

　　苏浅沉默地看着那个女人，脑海中回忆着进入噩梦世界后发生的这一切，然后依旧带着平静的表情问道：“外面小雨他们栽种了很多作物，作物的种子、幼苗还有那些没有包装的食物，都是你……你们许愿得来的？”

　　“是。”

　　“代价是什么？”苏浅继续追问。

　　“代价？不是没有代价吗？”旁边的申姜语气不解。

　　“如果没有代价，这里的人到哪里去了？”许青黛的表情中开始透露出痛苦，她似乎也想到了些什么。

　　那个女人整个人像是没有力气一样摔回到椅子里，然后歪着头打量出现在她面前的三个人：“很久，很久已经没有新人出现了，外面的灰雾已经消失了吗？”

　　「请许愿者放弃这样的想法，灰雾不断蔓延，灰雾不断吞噬，灰雾不断吞噬，灰雾不断蔓延……」回答那个女人的，竟然是黑色雕塑里发出的声音，古怪犹如坏了的复读机。

　　“代价是什么？”苏浅继续询问。

　　“很贵哦。”女人可能只是想要普通笑一笑，但是因为身体瘦到了见骨的程度，脸上的笑容有些毛骨悚然，“即使是简单的食物，也要用命去换。它会要你的内脏，要你的四肢，最后要你的性命，人死去之后什么都不剩下，就连一捧黄土都没有。”

　　“我这具身体。”女人低头看了看，“只剩下最后一个愿望了，还是没有什么价值的愿望。”

　　这里的人……这里的十字架……许愿……

　　苏浅的大脑似乎接收到了太多的信息，但置身于这里的时候他难以静下来处理这些信息，他迫切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

　　一个能安静下来的地方。

　　「根据万能的许愿机推算，现在最适合许愿者的愿望是修复被破坏的围墙，但您已无法支付足够代价，是否开启多人支付？」

　　“否。”女人再次回绝，又看向眼前的历练者，“你们也听说了这个东西吧？现在还想许愿吗？”

　　“……”苏浅开始考虑如何在完成任务的前提下四肢完整地离开这个噩梦世界，右手忍不住摸了下口袋的位置，可以作为诡镜媒介的小圆镜子还在那里。

　　以诡镜现在的能力，就算只是这样一面小小的镜子也可以让他进入镜中世界。

　　但苏浅不确定这样做对任务有没有帮助。

　　“我要许愿。”身边突然传来申姜咬牙的声音，他看向那个黑色雕像的时候，双眼里似乎冒着火焰，“你们别跟我抢，说好了我第一个许愿的。”

　　“它可能会拿走你的器官！”许青黛有些害怕地看着申姜。

　　“我无所谓。”申姜自己也在冒冷汗，但却表情激动地看着苏浅他们，“我是被一个组织招揽的历练者，这次就是组织派我来这里等噩梦世界降临的，没有想到竟然还在这里遇到这样的好东西！”

　　苏浅瞳孔缩小，他意识到申姜很可能和方海阿柳同属于一个组织。

　　“这个组织啊，一直在寻找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只要找到那个东西……”申姜脸上的表情越发复杂，“甚至只要找到那个东西的线索，就算我落下残疾，我的后半生、我的父母、我的妻子还有我的三个孩子就会有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他们可以不用省吃俭用，不用租房子，不用挤公交地铁，甚至一辈子都不需要工作！”

　　申姜似乎已经完成了自我说服，马上就迫不及待地对黑色雕像说：“万能的许愿机，我要找一本书！”

　　「许愿者，恐怕我还需要更清晰的指令。」许愿机的声音比提示音更僵硬，却更像人。

　　“我，让我想想，那本书……”申姜几乎咬破了嘴角，“那本书叫噩梦之书，但我要找的是它的上册，请给我噩梦之书的上册!”

　　明明这个空间里没有什么风的流动，但站在那里睁大眼睛的苏浅却身体僵硬，感觉到一股寒意浇灌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