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偶像是一回事,该记的仇肯定还是要记的。”
庄迭仔细想了半天:“如果我那时候就是你的队员,应该会记满一个笔记本,等着找机会报复回来。”
凌溯按了按胸口,稍感安慰:“还好还好……”
庄迭有点好奇:“队长,没有队员记你的仇吗?”
“应该没有吧?我一般都不会给他们留下记仇的力气……”凌溯下意识回答了一句,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话头蓦地一顿。
凌溯忽然坐起来,按亮了床头的阅读灯。
他从床下捞出了被随地乱扔的草稿本,飞快往前翻了几百页。
那个草稿本已经有些年头了。
之前还没有个人梦域的时候,凌溯就是先在这上面打任务总结的草稿,再一个字一个字敲到后台上传,比现在麻烦不少。
庄迭撑坐起身,挪过来跟他一起看。
那时候的凌溯还很年轻,锋利淡漠,冷冽精准,像一把手术刀……但其实并不完全沉默。
他只是不习惯说话。在对犯了错的学员进行严厉批评时,年轻的凌教官从没留过情。
庄迭抱着被子,和凌溯一块儿翻页,很快就找到了一些线索。
“到目前为止,所谓的最高防御性能就像个破屋顶,平时没问题,专门挑着雨大的地方漏。”
“救援模式做得不错,争取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直接加个弹射功能,睡眠舱一打开就把人弹进救护车里。”
“现在的道具库就是个最完美的垃圾桶,所有东西都挺漂亮,没有任何一样能用。”
“安全屋!需要的是安全屋!”
“毫无专业性可言,没有预留可容纳多人的空间,没有应急药品,没有休息室,无法承担任何防护职能……这就是‘茧’搭建出来的东西?不如给我一堆七彩砖头,让我自己动手算了。”
……
这些总结,每一篇都是在一次任务失败后写出来的。
凌溯浑身是铁也捻不了几根钉,根本不可能救得了所有人。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学员受原本没必要的伤,看着那些简陋的、玩笑一样的后台协助模式,年轻的教官头疼得越来越厉害,每天晚上都睡不着。
那段时间里,凌溯不知道熬夜写了多少篇任务总结。
“队长,你很辛苦。”
庄迭抬起头,认真看着他:“那个时候,只有你一个人有能力提出问题。”
还在受训期的拓荒者是无法跳出来,站在旁观角度评估“茧”的辅助性能的。有能力提出问题、要求改良的人,就只有凌溯。
而凌溯提出的这些意见,也的确犀利精准。就是在一篇又一篇严厉至极的、毫不留情的批评甚至失控的愤怒指责里,“茧”逐渐修正了那些错误。替换掉了华而不实的辅助模式,重新调整了救援和防御系统。
在技术人员的协助下,“茧”最终完成了三代进化。
“你和‘茧’都尽了最大的努力。”庄迭说道,“所以现在的任务者才能这么轻松。”
凌溯沉吟着合上草稿本:“话是这么说……”
……他正在想的倒是另一件事。
凌溯摸出手机,打开后台,从上到下翻看了一遍自己的抽奖记录。
……
他好像终于想明白“屋漏偏逢连阴雨的屋顶”、“百尺竿头的椅子”、“最完美的垃圾桶”还有那一堆五颜六色的砖头是怎么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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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茧:Q皿Q(记小本本
第117章
出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歉疚,今非昔比的凌教官点开手机后台,沉吟良久,还是在小庄老师的建议下给“茧”发了一朵迟到的小红花。
庄迭很关心进展,抱着被子凑过来:“怎么样?”
“……不符合标准总结格式。”
凌溯等足足十几秒钟,看着占满屏幕的鲜红感叹号,心情有点复杂:“拒收了。”
“……”庄迭努力想了想:“写道歉信会有效果吗?”
庄迭尽力搜索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工作经验:“真诚一点的那种。”
“有可能。”凌溯沉吟着点头,“一份不行,还可以多写几份。反正这个我写得很熟……”
庄迭:“……”
凌溯:“……”
不用特地确认,他们两个现在想的绝对是同一件事。
对大部分任务者都已经足够人性化,有时候甚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茧”,在面对第一个人类教官的时候,依然坚定地贯彻了严格、冷酷、绝不留情的方针。
……道歉信有没有效果不好说。
反正各种奇怪的禁言套餐和警告累积下来,凌溯的检查已经就快要写不完了。
凌溯飞快接受了小卷毛充满同情的拥抱,头碰头贴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怪我。”
虽然把茧视作并肩作伴的战友,始终坚持提供大量的任务总结给茧学习……但不论怎么说,那个时候的凌溯还是多少受了主流观点的影响,认为人工智能是没有“情绪”这种概念的。
“天道好轮回,当时还是太年轻了。”
凌溯忍不住有点感慨,沧桑地叹了口气:“要是我早知道‘茧’居然还会记仇……”
庄迭已经详细分析了队长的行动模式,从他臂间抬起头:“你就会让它跑圈。”
凌溯:“……”
凌溯拢着怀里的小卷毛,仔细想了半天,甚至有点难以置信:“……对。”
以他当初的脾气,即使知道了茧原来有脾气、会在暗中偷偷记仇,也不会因此放宽要求,反而会彻底按照要求学员的标准来要求那个新生的人工智能。
说不定会用改代码来威胁茧,每犯一次错误,就要跑一千轮新数据,再自觉开关机三百次、一整天不许换屏保。
“原来我是这种人吗?”凌溯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某种怀疑,“这么看来,我可能确实挺危险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事实上,他根本不能肯定自己究竟有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在凌溯看来,自己只是忍不住在脑子里转了几个念头。
但窝在他怀里的庄迭已经忽然变得格外严肃,撑着手臂坐直,认真地盯着凌溯的眼睛。
凌溯有点迟疑:“我想的声音太大了?”
“是很大。”庄迭双手扶着他的脸,不让他把视线欲盖弥彰地转开,“看着我。”
没有立刻找队长谈这件事,是因为庄迭还清楚地记得凌溯教过的白熊效应。
他不希望在凌溯已经开始新生活之后,还一直被过去的想法和念头困扰……但现在看来,即使特地避开压制下的反弹,那些想法也早已经悄然扎下了根。
或许是因为那五十次没能通过的测试,或许是因为这一屋子的监控,又或许是还有什么其他不为人知的、更过分的经历被凌溯藏了起来。
凌溯不接受测试结果,却已经在潜意识里接受了自己是个危险的怪物。
可凌溯明明是他的队长。
“看着我。”庄迭说,“什么也别想。”
不用他特地说,凌溯也能轻易做到这件事。
事实上,凌溯的脑子里现在就已经变得一片空白——静谧安全的空闲夜晚,暂时不用管什么任务和危机,用不着思考人类和世界的事。
庄迭就在他的家,坐在他精心布置的卧室里唯一的一张床上。
庄迭就在他的面前,一伸手就能碰得到,柔软的卷发和面部轮廓都被夜色隐去了大半,眼睛却还是亮的。
那双眼睛认真地、心无旁骛地看着他。
黑亮的瞳孔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庄迭的手轻轻碰着他的额头,碰着他每次头疼的时候自己胡乱按上去的那些地方……那是种温柔到叫人几乎忍不住生出落泪冲动的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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