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太寒冷,他呼出的热气瞬间成冰,凝结在围巾上。从冰霜变为冰珠,又形成一根根细长的小条。
当他再铲开一堆雪后,下面露出了一片布料。他扔掉铲子,用手将周围的雪刨开,渐渐显出一具完整的尸体。
虽然尸体的容貌已经无法辨认,但封琛能从身形和衣着认出,他正是吴优。
积雪掩盖了整座海云山,昔日苍翠的山峰再也寻不见一丝绿色。半山腰的山洞里倒是没有积雪,地上还散落着一些被褥和塑料布,显示着这里曾经呆过不少人,后面又匆匆离去。
这里看上去和大撤退那天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原本平坦的西洞口多了一个隆起的土包。
封琛拖着一个用塑料布做成的大袋,骑在黑狮背上攀进了洞。他到土包前展开塑料布,将里面的泥土一捧捧填在了那个土包上。
土包终于填得差不多了,他这才收手坐下,眼睛看着洞外的风雪。
“吴叔,你不是说你最精了,永远不会吃亏吗?怎么就躺在这儿了?”他伸手拍拍土包,“吹牛。”
“我想给你找个好地方睡,但现在整个海云城都是雪,不管睡哪儿,第二天就找不着了。我怕以后想看你的话,还要拿把铲子再刨出来,后面想想,要不干脆就睡在这儿吧……”
“这儿没人打扰,也不会被雪埋了,还是你生前最后待过的地方……过几天我再带着颜布布来……我知道他很想你……虽然我知道这话没什么用,但我还是想说,谢谢,谢谢你救了颜布布……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
一滴晶莹的眼泪从封琛眼眶坠下,在空中便凝结成冰,掉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冰珠上映照出洞内那一抔黄土,也映照出海云城那飘着雪的,灰蒙蒙的天空。
第92章
九年后。
空寂雪地上只星星点点露出一些建筑,像是一些形态奇特的冰雕。
雪地上匍匐着一只狼狗大小的野兔变异种,眼睛猩红,嘴角露出食肉动物般长长的尖牙。
变异种机敏地打量着四周,像是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它跳到一堵冰墙后藏了起来。
大雪纷飞中,缓缓走来一只体型壮硕,鬃毛上结着层冰霜的黑狮。
黑狮背上驮了个人,他穿着厚厚的兽皮衣,皮帽和围巾裹着脸,全身上下只露出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那双眼睛大而澄亮,像是两泓永不冻结的湖水。长而卷翘的睫毛被冰雪染成了白色,如同两片扇动的蝴蝶翅膀。
冰墙后的变异种一动不动地蛰伏着,赤红眼睛泛着贪婪的凶光,死死盯着狮背上的人。
黑狮漫不经心地走着,轻轻甩着尾巴,晃悠悠地穿过这片雪地。
狮背上的人混没察觉到危险来临,只轻轻晃荡着两脚。
那脚上也裹着厚厚的兽皮,用绳子缠了好几圈,有些憨态的圆圆胖胖。
变异种虽然惧怕黑狮,但饥饿终归战胜了恐惧,在黑狮走到冰墙后的瞬间,它飞速扑向狮背上的那个人。
它在空中便张嘴露出獠牙,目标是那厚厚围巾下的脖颈。它能想象到在咬碎那脖颈的瞬间,鲜血淌过喉咙时的温热。
狮背上的人丝毫没有防备,依旧晃悠悠地坐着,可就在变异种的尖牙快要碰到后颈时,他像是没坐稳般往旁滑了下。
他滑动的弧度并不大,刚好只让这只变异种从头侧扑过。
变异种的牙齿咬空,喉咙里只尝到冰凉的冷空气,但它在落地的瞬间便回身,准备再次扑出。
可它强劲有力的后腿却不停使唤,身体内的力气在快速流逝。它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便一头栽倒在雪地上。
——那长着浅色灰毛的腹部多出一道刀伤,血液还未淌出,便已凝固。
黑狮像是对这一切已经司空见惯,叼起那只野兔变异种的尸体,不慌不忙地继续往前走。
片刻后,停在一栋看上去有五层高的楼房前。
狮背上的人滑到地上,因为穿得太厚,动作看上去有些笨拙。他踩着噗嗤噗嗤的积雪到了窗户前,按动密码锁,从打开的窗户翻了进去。
黑狮则继续留在楼外,熟练地给野兔变异种剥皮,清理内脏,再将内脏埋到离楼房比较远的雪地里。
屋内的人脱掉厚厚的兽皮衣和皮裤,抖掉上面的冰渣,露出穿着的浅灰色高领毛衫和绒裤。
这毛衫明显是手工织出来的,毛线也粗细不匀,并不像是机器生产的毛线,反倒像是直接用动物毛搓成的线。
毛衫有些宽大,显得他个子挺小。当他摘下围巾和帽子后,便显出一名长相非常漂亮的少年。
一头卷曲的头发乱蓬蓬地垂落下来,盖住了耳朵,也盖住了他白皙的额头。
少年蹲下身,将缠在脚上的绳子和兽皮解掉,就那么穿着一双毛袜,脚步轻快地走向楼梯。
路过五楼大厅时,他看向躺在沙发上的一个大圆团子:“比努努,哥哥给你做的新裤子?穿起来很好看。”
那沙发是全木制,周身都被咬得坑坑洼洼,比努努穿着一条黄格子背带裤,正躺在上面做放空状。听到少年的声音后,它连眼风都没给一个,只翻了个身,用后脑勺对着他。
“心情不好?”少年扶着楼梯扶手问比努努,接着又自言自语:“算了,反正你心情随时都不好。”
噔噔噔。
少年一阵风似的上了楼,比努努又翻回来继续放空,像一只发霉的大土豆。
“哥哥,哥哥。”少年唤了两声,没有得到回应。他直接就飞速下楼,绕过五楼楼梯下到四楼,推开了楼梯口的封闭门。
门开的瞬间,激昂的交响乐声冲了出来,瞬间便冲破楼内的寂静,旋风般席卷每个角落。
门内堆放着各种各样的仪器和工具,还有一些木块、铁器和塑磨,像是一个杂乱的工坊。
屋中央的木架前,站着一名身材颀长的年轻男人,正背对着门,用刨刀刨着木架上的一块长形木料。
他的头发有点长,随意地在脑后扎了个啾,耳朵后别了一支铅笔。灰色T恤下的肌肉紧实有力却不夸张,随着动作拉出流畅完美的线条。
少年靠在门框上没有进去,一丝精神力却悄悄进入年轻男人的精神域,如同一尾调皮的小鱼,在那些如丝般静静流淌的精神力上挠了挠。
接着就被那些精神力反过来按住一通挠。
少年笑起来,撤回精神力小跑进去,从后面抱住了男人的腰,“在做什么?”
年轻男人嘴里叼着一个卷尺,含混地说了句什么,但交响乐声太大,少年没有听清。
“你在说什么?”他将脑袋从男人胳膊旁探出去,自下往上看着他的脸。
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年轻男人的下颔线优美流畅,五官立体深邃,俊美得近乎耀眼。
从眉眼间依稀可以找到当年那名少年的影子,只是已经褪去稚气,多了种刚刚步入成年期的男性魅力。身上也没有了那股冷漠,增添了几分闲淡慵懒的气质。
封琛拿掉嘴里叼着的卷尺:“颜布布,我说让你走开,别挡着我。”
他话音刚落,头顶天花板就传来猛烈敲击声,那动静甚至压过了交响乐的声音。
接着便砰一声响,一块愤怒的木头从楼梯上掷落,砸在了门口。
“比努努在生气了。”
“快去关掉。”
颜布布去将音响关上,喧闹的世界立即安静下来,天花板也不再响起敲击声。
封琛半眯眼看着木头,用刨刀将不平顺的地方刨去,嘴里问道:“今天的功课做了吗?就在往外跑。”
他有一把好声音,低沉中带着磁性,颜布布却假装没有听见,走过来瞧那块木头,顾左而言他:“你这又是做的什么呀?”
“那就是没做。”封琛点了下头,“下午不准再出去了,把今天的功课补上。”
“哦。”颜布布乖巧应声,站在旁边继续看他做木工,一下下挠着大腿。
封琛眼睛盯着木头,嘴里却问道:“刚才出门没在绒裤外穿毛裤?冻疮又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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