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宋希敲敲碗:“吃饭吧!”
再吃起来几个人就沉默多了。想起家里现在不知道在做什么吃什么的爹妈,糖糕吃饭的时候就更不香甜了。
饭后没多久,沈越带着男神接济的两袋子嫩玉米棒子和一袋子玉米面走了,糖糕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宋希说:“叹气也没用,只要人还活着,日子就得想法往下过。这些日子白天跟着你队长下地,晚上做药浴,争取在你实习期结束之前搞定。”
糖糕四外看看,没发现队长的身影,就大着胆子抱了一下男神。
宋希:“……”还不放手,你队长都看到了!
下一刻,穆队长就捏着一块抹布从西厢药房走出来拎上自家战友去后院谈人生了。
进入阳历四月,天气就渐渐暖和起来了。夜间最低温度已经爬到了零下十度以上,白天也到了零度左右。
村里人都松了一口气。看来今年和去年差不多,都是这个时候放暖的,这样的话一季收成还是能够保证的。有收成就不会挨饿,纵使辛苦一些投入高一些,总不会比城里人更艰难。
再稍稍暖和一些,地里便多了忙碌的人群。
宋希去村子南头的地里看过一次,一眼看过去白茫茫的一片,到处都是地膜塑料。去年李琳和郑昶地膜加中棚得了一个好收成,今年村里就有许多效仿的。
宋希也效仿了。四亩承包地,种了一亩土豆一亩地瓜,全部地膜加中棚。余下两亩地,一亩黏高粱,半亩花生小半亩黄豆,最后一小块地种了朝天椒,这些全都是双层地膜。
来村子里讨生活人的不少,挖野菜,做短工,或者讨一口粮。都是县城来的,豁出去,总能落一口吃食。
宋希的四亩地全都是雇短工做的,村里统一价格,做一天给五斤粮食,包中午晚上两顿饭。
穆允峥用那张严肃面瘫脸在外面监工。
糖糕包了家里喂后院那群肉的活计。
宋希负责做饭,蒸玉米面掺白面的馒头,做大锅烩菜。
糖糕喂完肉回来烧火,说:“男神你馒头蒸得越来越大了,烩菜放油也越来越多了,还都是荤油。”
宋希抓了一把油梭子扔进锅里,笑笑:“一顿饭每人两个馒头,有的人就能省下一个半。一人一碗烩菜,有的人愣是一口也不动。去年我还放过肥肉片子的,今年是不能了,得和村里一个待遇。家里不缺荤油,多放一勺子多点油水总是好的。”
糖糕愣愣地看着宋希。
宋希摇摇头,说:“县城尚且如此,我都不敢想象城里怎么样。可是呢,我只是一个医生,能力有限,尽我本分之余,能做一点是一点罢了。”
糖糕不吭声了。城里的情况可以说很不好,只是他之前就已经被猴子和队长分别叮嘱过了,不能说。
第97章
一天天暖了起来,村里来来往往的人也越发多了起来。找活儿干的,乞讨的,小偷小摸的,什么样的人都有。
村里地分三等,离村子最近的半亩一类地,稍远一些的一亩半二类地,最远的两亩三类地。宋希看了一下,一类地几乎全是地膜加中棚,二类地加中棚的不多。三类地全是地膜庄稼,也是种的最晚的。
然后,出事了。
离家最远的三类地,地膜被人掀开,扒走玉米种子,又重新拿地膜盖了起来。
被扒走种子的不止一家,一个晚上,一大片地都遭了秧。
李宝田气得直骂:“太损了,扒了苞米种还盖起来,要不是三爷仔细看出来,没准得等到出苗的才知道。现在这么冷,种地就是抢时间,现在就是赶早不赶晚,那些人忒不是人了!”他们家被扒了两亩多,才刚刚补种完,他们爷仨现在轮流看地。
扒苞米种这事一出,村里人对过来讨生活的县里人的态度一下子就变了。忙的时候还会雇短工,工资也还是一天五斤粮食没变,午饭却只剩了两个玉米面馒头,晚饭也不管了。管晚饭,谁知道他们吃饱了晚上去干什么呢!乞讨的,便是跪地哭求撒泼打滚也很难再讨到粮食了。小偷小摸的,被逮到的时候也不再轻轻放过了,一顿打是跑不了的。
扒粮种便是断人生路,这个仇太大太难解了。虽然不知道是谁,一个晚上扒那么多地,显然人数不会少。这种事,真的很难不迁怒。
宋希默默叹了一口气。连年天灾,饥饿已经让人面目全非了。
沈越打了电话过来。
留下穆允峥和小多看家收拾屋子,宋希开车带着糖糕跑了一趟,把周阿姨接了过来。
沈越的日子也不好过。
县里挨饿的人多,底下治安就不太好,现在沈越做的最多的就是带兵在县城和临近村镇巡逻,每天营地里只少少留几个人看家。
于是,就有人打上了连队的主意,成群结队过去跪求粮食。往地上一坐就不走,连哭带骂的,又都是老人小孩,留下看家的大兵真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撵不走人,只好关了门随他们去。
周阿姨就住在附近,自然也受到了牵连。砸门的,扒墙头的,往院子里扔石头的,院墙上写字的,门口倒垃圾的。周阿姨每天都提心吊胆的,即使沈越每天都安排一个人过去陪同,对着外面一群老人小孩也是没办法。今天撵走了,明天又来了。没多久,周阿姨神经就开始衰弱了。
穆允峥把前院倒座房最东边里外两间屋子收拾出来了。里间盖房子的时候留了烟道,可以盘炕,外间可以搭灶。两间屋子都不大,住周阿姨一个人是足够了。至于沈越,光棍一条,皮糙肉厚,有块地方就能塞下了。
穆允峥帮着安置东西。
沈越蹲在院子里抽着烟发呆,眼睛红红的。
宋希说:“过些日子弄些土坯找人盘炕。西边两间屋子和这边一样,到时一起盘上。”说着看了一眼糖糕。
糖糕愣愣地点了点头,蹲在那里跟沈越一起发呆。
宋希没说什么,回去帮周阿姨煎药。大兵在前面忍着饿扛着枪保护百姓,百姓在后面折腾大兵亲妈。大兵心里是什么滋味,也只有同样曾经是大兵的两个战友知道了。
周阿姨受了惊,又上了年纪,暂时在东厢房北屋安顿下来以后就小病了一场。病好以后外院那边炕也盘好了,东西也都收拾利索了,老太太就搬了过去。
沈越呆愣愣看着宋希,半晌,拿袖子抹了一把眼睛。
宋希抬脚在他膝盖上一踩,沈越才打了一点弯的膝盖就弯不下去了,最后哇哇叫着跑走了。
十一亩地,活儿不少,宋希每天都要雇上三五个短工。短工是穆允峥挑的,三十多岁的汉子,正是上有老下有小家庭负担最重的时候。
现在村里雇人不管晚饭,宋希不好搞特殊,便也不管了,只是中午的馒头又大了一些,打烩菜的时候堆得更尖了。宋希发现,那几个汉子吃饭的时候最多夹一筷子烩菜尝尝味道,然后就盖上饭盒盖子裹几层塑料袋放了起来。几天之后,那几个汉子从带回家的饭盒最底下翻出了好东西,有时是肥肥的肉块子,有时是金灿灿的摊鸡蛋,甚至有一次还翻出过整个的鸡腿。几人全都沉默着没露出任何异样,只是白天干活的时候更卖力了,主人家不催上几次是不会停下休息的。
宋希感叹:“我们家军官就是能干,会挑人,也镇得住场子,来来去去这么多做活的,就没一个出幺蛾子的。”村里也有雇人干活的,多多少少也都碰上过比较刺头的,也闹过几次不大不小的矛盾。
听到宋希开口,穆允峥板着脸走过去,屈膝,弯腰,低头。
宋希就一口亲了上去,亲完看人不动,就又多亲了两口。
穆允峥满足了,站直身体,出门继续监工。
糖糕:“……”妈蛋,眼睛要被闪瞎了!当着“子嗣艰难”的大龄光棍秀恩爱,队长你还能不能愉快地给人做大嫂了!
宋希看着糖糕,说:“脸色那么难看,不舒服?”
糖糕打个哆嗦,赶紧否认:“没,我舒服着呢,现在身体可好可好了,我觉得我浑身充满了力量!”
宋希点点头,说:“既然充满了力量,那你去后院把小多从大棚上抱下来吧,忧郁玩多了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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