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牙切齿,死死地盯住洛希,“像你这样的人,凭什么处处压我一头?本来以我的才智,能轻松夺得所有课程的第一名,却被你抢了先机。在科研领域你更是不如我,你这个数理白痴,凭什么夺走Rose的注意?她对你的关心程度远胜于我……可明明我才是她的男友!”
洛希听着对方宣泄恨意,沉默无言。他能感受到罗伯特身上爆发的气焰,那种黑色的火焰使对方深陷在少年时代的回忆中,列举的桩桩件件都无比清晰。虽然他清楚罗伯特一直恨他,可他不知道的是,这恨意竟然从他们还是挚友的时候,就开始萌芽。
“……是啊,她是那么关心你,就算我把她囚禁起来,她也还是会出城投奔你。”罗伯特讽笑着说道,“就算我坐拥成亿的财富,我什么都愿意给她,也留不住她的心!有时我真怀疑她喜欢的其实是你,你到底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勾引她,让她心甘情愿地跟你去二区?”
“你想得太多了。如果你真的爱她,并且尊重她的人格,就不会说出这种话来。”洛希厌烦地说。他根本就不想多解释,无论他如何辩解,罗伯特都会把这项罪名强加在他头上。
“是吗?那她凭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我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背叛了我?!”罗伯特近乎癫狂地大笑,笑声却又那么惨淡,“Rose和陈维,你究竟是怎么下作地把他们撬走的?我从来都待他们不薄……还有凯瑟琳这个贱人,她拿着那么丰厚的薪水,为什么要给你传递消息?”
“这都要问你自己。”洛希不动声色地别开头去,不想看到罗伯特的眼眸。浓烈的恨意从对方眼中汹涌而来,使他的怒气在心头积聚,他告诫自己不要被对方的恨意感染,却不由得愠怒起来。
“到底是问我自己,还是问你?”罗伯特陡然踏前一步,揪住了洛希的衣领,“我本可以赢下这场战争,是你取悦讨好前线的人类士兵,策反了他们,又煽动主城区的民众反叛!洛希,你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能让他们都对你言听计从?”
洛希衬衫的领子被他抓得起皱,被迫地跟他对视,“除了这张脸和军事天分,我可没在你身上看到任何可取之处!你没有我的权势和财富,更没有体面的出身,遇事也只会优柔寡断,这样的你怎么能赢过我,怎么配毁掉我的人生?”
“你再说一遍,是谁毁掉了谁的人生?”洛希冰冷地说着,在极近的距离内直视着对方,“如果没有你,我的爱人、我重视的那些朋友就都不会死,我现在应该待在军校里,从事我最喜欢的工作!我本该安安稳稳地度过我的生活,而不是扯起大旗当什么叛军领袖!”
“所以我的人生就该被你全部搅乱?”罗伯特火冒三丈,眼里都是通红的血丝,对着洛希大吼,“是你组织起反对我的势力,毁掉了我的宏大蓝图!是你背叛了我,也是你处处跟我作对,还要问我为什么在意输赢?因为只有你遭到报应,我才能称心如——”
“砰”的一声,他被洛希用枪柄揍翻在地,激动的话语戛然而止。洛希居高临下地看向罗伯特的脸,暗红的鲜血从对方颊侧流下,滴落在地。庭院里静得骇人,只剩银杏树沙沙地拂动着,清泠的泉水漾开圈圈波纹。
这才是他们之间最真实的样子,没有半真半假的和解与试探,有的只是一地的荒凉,仿佛被踩碎的、脆弱黄叶的尸骸。在萧瑟的秋风中,洛希缓缓地抬起了沾血的手枪,枪口对准地上的罗伯特。
“来啊,洛希。”罗伯特嘶声笑了,笑声像是在砂纸上擦过,粗糙而又凄凉,“开枪吧。我倒想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你以为我不敢么?”洛希微微蹙眉,冷声道。他已然厌倦了对方的荒诞言论,再争论下去也毫无意义,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就像旋转的参宿与商宿,分布在相距最远的两极,永远固执己见,听不懂对方的话。
是时候该结束一切了。他的手指再度搭上了扳机,无论罗伯特认为他们谁输谁赢,都不再重要。从这一刻起他才真正彻底地放下,因为他看清了他们之间巨大的沟壑,其实它在初遇时就横亘在那里,庄严而不可逾越,他们以为的彼此交流,只是隔着沟壑的徒劳叫喊。
他只需要一枚子弹把过往斩断,也斩断所有的怨憎、疲惫和争端。即便不理解,即便不能会意,也无所谓了,他渐渐地明白过来,抛开那段青春回忆为罗伯特镀上的色彩,对方便什么都不是,仅仅是他最厌恶的敌人。
庭院顶端的全息投影仪忽然闪动起来,金灿灿的光束中出现了穿着军校制服的女孩,Rose浑身被银杏的落叶环绕着,就这么亭亭地站在泉水边。她仍是十六岁的面容,金发柔亮、肩膀挺拔,呈现出一种英气的美丽。
“鲍勃,Rosie,原来你们都在这里啊,我找了你们好久!”Rose笑着跑过来,看见流血倒地的罗伯特后,眼中忽而出现了惊惧之色。像是某种不祥的预感终于被印证,她有些惶惶地问,“咦,你们这是……打架了么?”
真是讽刺啊,在他即将斩断过去的时候,还有人停留在过去,长久地徘徊。洛希愣怔了片刻,低头看向罗伯特,后者正露出似笑非笑的玩味表情,他下意识地否认道:“……没、没有,我们没在打架,只是练习昨天学的格斗技巧。”
“真的吗?”Rose狐疑地左右转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有限的认知使她无从察觉两人身上的岁月痕迹和性格变化,她只是觉得今天她的两个朋友都变得很奇怪。
“真的。”洛希安抚地点头,笑容一如十七年前那样明净柔和。他拉起了地上的罗伯特,又拍了拍Rose的肩膀,“你先去别处逛逛,等我们训练完就来找你,好吗?明天上格斗课的时候军官们就要验收成果了,鲍勃还不熟练,我再教教他。”
他装出一副时间紧迫的犯难模样,Rose便心软了。她勉为其难地摆摆手,后退了两步,在院落的小径上蹦跳着离开:“好吧,那你们继续,我就不打扰了。我在老地方等你们吃饭,到饭点记得来啊!”
“好啊。”洛希也挥了挥手,温柔的视线始终目送着她远离。
Rose又不放心地转过身来,叮嘱道,“一定要来啊!”接着她就沿小径跑远了,全息投影隐入虚空中,院里只剩下飘落的银杏叶。
洛希回过头去,对上罗伯特嘲弄的神情。四周又变得极静,能听见落叶在池边滚动的声音,宛如风翻动过往的书页。
“你还是没能放下往事对吧?”罗伯特笑看着他,似乎洞悉了他优柔寡断的本质,从而胜券在握,“你不敢开枪,是不是?我早就说过,心软的人,注定会输……啊!!”
钻心彻骨的惨叫声撕裂了庭院中的宁静,洛希抬手毫不犹豫地开枪,眼神霜寒冰冷。他连开四枪打碎了对方的手肘和膝盖,大片的鲜血泼溅在地,染红了清澈的泉水,和泉边的落叶。
罗伯特还没有死,他颤抖着在地上爬行,一点一点试图远离洛希,断裂的四肢拖拽出长长的血痕。洛希走到对方跟前,蹲下身去,第五颗子弹上膛,枪口抵住了对方的前额。
“输赢,从来都不是那样界定的。”洛希平静地望着对方充满恐惧的双眼,“我为什么要配合Rose演戏,恐怕你永远不会懂吧?你不能理解人性的可贵之处,自然就不明白你身边的人为何背叛,我为何要与你为敌……我本该对你说更多的,只是,我已经厌倦这样徒劳的对话了。”
“你……”罗伯特在洛希的枪口下挣扎,半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剧烈的疼痛使他痉挛般颤动,视线也开始模糊,他只能死命瞪着对方朦胧的脸,含糊地发出怨毒的音节。
“那么,再见了,罗伯特·迪兰。”洛希轻轻地叹息,指尖扣动扳机。
在枪响之前,满目的银杏叶熔成流金的颜色,在罗伯特的视野里淌落。没来由地,他开始回想起一次并未被他铭记的落日,那是他记忆中微不足道的一天,傍晚的天台洒遍了金光,两名少年倚在栏杆边,大笑着碰了碰手中的能量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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