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随意自然不肯主动说,非要绕一圈:“想问什么就问。”
楼唳:“没有。”
林随意憋不住了:“问!”
楼唳只好说:“你要我的血做什么?”
林随意已经想好了怎么隆重介绍自己,还想象了小孩知晓他身份后露出的受宠若惊以及有眼不识泰山的表情。
他清了清嗓,“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
他就等着颠覆楼唳认知了,到时候楼唳还敢呛他?
放肆!
楼唳望着林随意明明急切又要佯装平静的表情,说:“知道。”
林随意卡了壳:“你知道?”
楼唳点头:“知道。”
林随意不可置信,心说这小孩已经聪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吗?他那些臭屁的话都还没来得及抖出一个字,他这只花孔雀就等着开屏呢。
“真知道?”疑惑地看了楼唳几眼,林随意试探:“那你说说我是做什么的。”
楼唳说:“富二代。”
林随意:“……”
林随意哈哈大笑起来,一会儿捧腹,一会儿拿手指轻轻戳楼唳脑门,把楼唳搞得莫名其妙。
“你这小孩。”林随意笑个不止:“该天真的时候严肃得像个老头儿,该严肃的时候又表现得天真。”
楼唳不觉得林随意是在夸自己,他等林随意终于笑过后,道:“我说错了。”
“肯定啊。”林随意展示自己的双手:“我的每一分钱都是靠我自己的双手打拼来的。”
楼唳看着林随意的手,修长匀称骨节分明,因为皮肤白皙,手上的每一处薄茧都看得清楚。瞧着不是做重活的手,却也不是养尊处优的手。
“那你是做什么的?”
“自己悟吧。”那双手勾住楼唳的肩膀,手主人道:“吃饭了,饿死了。”
第九十章
第三次取血的时间定了下来,急不了一时,林随意自然惦记着吃饭。刚才楼唳说饿,他自己也有些饿了。
林随意想去吃顿好的。
简单捯饬了一下,林随意拉开酒店的门,回头发现楼唳没跟上来。
“你杵那做什么?”催促:“走了,带你去吃点好的。”
楼唳抬起眼来,二人的距离稍远,他不用仰起头才能与林随意对视。
“我得回家。”
林随意收了笑,不爽:“最烦不识好歹的人,再给你一次机会。说,要不要跟我去吃饭?”
“我得回家。”楼唳甚至没有考虑,接着林随意的尾音就答了出来。
林随意深吸一口气,“回家挨打?”
楼唳:“我不会挨打。”
发现林随意的目光在自己的额头和别处伤口打转,楼唳解释:“那一天,酒瓶是要砸门的,只是我在门口。今天的酒瓶也不是砸我,只是……”
“只是你又凑巧在附近。”林随意替楼唳说剩下的话,紧接着,他嗤笑一声:“好,就算你不会挨打,总会挨饿吧?”
楼唳无话反驳只能沉默,半晌后坚持道:“我得回家。”
林随意脾气也上来了,门一关,撞出‘砰’的一声响动。
他走到楼唳身前,让这个不知趣的沉闷小孩能够听清自己每句话的每个字:“你是聪明还是傻?我管你吃住你不要,非要死心眼地跑回家挨饿。”
“饿着不难受吗?翻垃圾桶不累吗?那垃圾桶不臭吗?”林随意完全不理解,他扫视着楼唳试图从这人的外观判断出楼唳到底是聪明还是傻,“我再问你一遍,是要跟我去吃饭,还是选择回家饿死。”
稍远的距离没了,楼唳只能仰起头,“那你明天会带我吃饭吗?”
林随意:“吃呗。”
“那下个月呢?”楼唳平静地问:“我第三次卖血后,你还会带我吃饭吗?”
林随意愣住,脾气霎时散得无影无踪。
“前两天你不在,你并不会一直买我的血,明天可以带我吃饭,但还有明天的明天。”楼唳并不是委屈的语气,他是在试图向林随意解释自己不去吃饭的原因:“吃饱后,饿得会更快一些。”
林随意找不到话来作答,因此没有出声。不过对于楼唳到底是傻还是聪明,林随意心中有了明确的答案。
他惊讶于楼唳本人比他认知中的楼唳还要早慧。
确实,他并不会一直买楼唳的血,等他化解了缘分,他就会回去元清观。甚至林随意打算过几天就回元清观,等下个月的天时地利人和到来前,他再返回。
缘分化解,茫茫人海,他不会和楼唳再相遇,哪怕只是擦身而过。
所以之后楼唳如何揾食都不是林随意考虑的问题。但楼唳不行,楼唳忍受惯了饥饿,一旦打破,饥饿的滋味只会能加难捱。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然而阳光已使我的荒凉’
‘成为更新的荒凉’①
林随意终于恍然,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差一点因一己之私而将楼唳推向更新的荒凉。
寻不到话来为自己开脱,林随意搔了搔头发,别扭道:“我没想到这点,不好意思。”
楼唳向林随意鞠了一躬,“我回家了。”
林随意还有些发愣:“啊,哦,好。”
只是楼唳擦肩而过时,他的动作比大脑更快地摁住楼唳的肩膀。楼唳扭脸,茫然地看着他。
林随意搓了把脸,算了,拦都拦了……
“我可以给你一笔钱。”林随意道:“不过飞来横财总会在其他地方取舍,这样吧,我再待上一个月,这一个月内你帮我做一些事,我付你报酬。”
楼唳沉默,似在考虑。
话都说到这份上再被拒绝,林随意得闹了,他故意激将:“傻子才会拒绝。”
楼唳改口问:“做什么事?”
“小小年纪心思这么重。”林随意松开他:“放心吧,不会让你做杀人放火的事。做一些……”他也没想好具体,模糊道:“反正你听我话就成,怎么样?”
见楼唳还在考虑,林随意怂恿道:“你帮我做事换取报酬,这是你该得的。你有了钱,下个月我离开后,你至少不会立马去捡垃圾。”
楼唳考虑好了,问:“明天来找你可以吗?”
“行。”见楼唳又要走,林随意眼疾手快抓住他:“吃了饭再回吧。”
对上楼唳黝黑的瞳仁,林随意说:“反正这一个月我都在,不用担心挨饿。”
楼唳沉默思考,看见林随意又要开口怂恿,赶在这之前他说:“好。”
本来林随意想带楼唳去吃顿好的,带小破孩子见见世面。不过这一茬勉强算是交心的交谈后,林随意打消了想法,他确实也饿了,就近挑了一家中餐馆。
他把菜单扔到楼唳面前,让楼唳看菜单,让楼唳点。
楼唳把菜单推了回去,“我都可以。”
“都可以?”林随意扯着嗓子说:“那我就随便点了啊。”
楼唳:“嗯。”
林随意本来这个也想点那个也想点,余光瞥见楼唳,又打消了想法,张口叫来服务员点菜:“青椒肉丝吧,再来个这个,还有……”
服务员提醒道:“先生,我们家的份量大。”
林随意合上菜单说:“那就再来个汤。”
服务员问:“要什么汤?”
林随意又攘了下楼唳,非要人参与进来,“人家问你话呢。”
楼唳只好说:“蛋花汤。”
楼唳声音小,服务员没听见,问了个“什么”。
想来楼唳吃不上饭,又怎么会去下馆子,林随意愧疚自己的使坏,替楼唳重复:“那就蛋花汤。”
服务员说:“有番茄蛋花和紫菜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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