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底下乌泱泱的观众目睹如此惨剧,都只是发出了失望的叫声。
温衍浑身直冒冷汗,愈发怀疑这个世界一定哪儿出了问题,不然怎么会变得如此残酷又恐怖?
可正确的世界又是什么样的呢?
他真的有见识过正确的世界吗?
还是说,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呢?
温衍真的不知道。
回去的路上,他们经过城市绿地的一片花圃,里面的花已经全部枯萎了。
他盯着这片花圃呆呆出神,江暮漓走过来,微微笑道:
“这颗星球是一座玫瑰园,可这座美丽的玫瑰园却因园丁而不断凋谢,甚至生活在里面的其它生物,也因园丁贪婪残忍的行为遭到了不幸。”
“如果你有改变现状的能力,你会怎么做?”
温衍嘴唇轻颤,“这……这算什么问题?”
江暮漓摇摇头,“我被问这个问题时,也不知如何回答。”
当然,祂的“不知”,并非是像温衍一样,陷入矛盾与迷茫的漩涡。
祂只是不屑于去思考这样的问题,更不关心人类和动物的命运。
那天,畜养退化人类的深洞塌陷,它以一种集合了飞禽走兽与羽毛鳞介所有特征的难以名状的姿态现身。
温衍和赵艺成立刻因难以承受暴涨的灵压而失去了意识,唯有祂张开三对漆黑羽翼,与它傲然对峙。
当时,它就问了祂这个玫瑰园的问题。
“你能问我这种无聊的问题,并不是因为你有这个资格,只是我现在还用得上你。”
祂如此这般回答它。
它默然,如受惊的动物般瑟瑟。
它并非完整的、真正的畜生道,只是从无数饱受痛苦的动物的血泪之中,滋生出的反叛的意志。
地球之上,生灵万千。四足多足,有足无足,水陆空行,皆摄属畜生道。
畜生道的众生愚痴无明,都不知道自己因何而受苦,甚至不知道自己遭受的很多苦难,都是拜人类所赐。
在野外漂泊的动物,不仅长期捱受寒、热、饥、渴以及相互啖食,还要被人类猎杀,锯角、剥皮、拆骨,甚至连赖以生存的家园都被侵占。
而被人类畜养的动物,则免不了被劳役、鞭打,一生剥夺自由,还有可能因遇上施虐狂而被残忍虐杀,更是苦不堪言。
可偏偏畜生道是六道轮回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跟地狱道和饿鬼道一样,此三恶道承纳恶业与恶果,方能使善业与善果转入三善道,从而维持这一法则的正常运行。
只是这么一来,畜生道众生永无解脱之日。它们的幸与不幸,全在于人类的一息善念。
“我知晓一切,又怎会不知你的愤怒与仇恨呢?”
祂的语气十分平和,不带一丝情绪,可能也是担心把这只“小动物”吓走吧。
“你引导我来到这里,用人类对深渊的好奇勾起衍衍想要一窥井底的愿望。”
“等我为他实现这个愿望,井底的一切也就借由我的力量来到地面之上,成为了人间的一部分。”
“至于你的根本目的,简直单纯得让我觉得可笑。你无非是想完全入侵人间,报复伤害过你们的人类,取代他们成为玫瑰园的主人。”
它默认了。
“那,你会阻止我们吗?在我们看来,现在的你和你的同伴,比起怪物更像人类。”
祂一怔,不屑地笑了。
“怎么会。”
“你以为你算计了我,可焉知你的算计不是在我的算计之中呢?”
“我非但不会阻拦你,还要帮助你。”
“来,过来。”
祂打了声轻巧的呼哨,只见一只毛茸茸的小狗一颠一颠地跑了过来。
“去,把那些人牲全部吃掉。”
“一只都别剩。”
此话一出,连它都惊呆了。
虽然那些人牲都是它繁育出来的,它也让它们伪装成普通的动物,潜入人间虐杀活吃了不少人类,但此刻听到祂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它竟不由自主地体会到了恐惧与残忍。
可笑的是,它自身还是从无尽血泪与痛苦中诞生的产物。
那只狗应了一声,撕碎了自己的皮囊。
皮囊之下,是一根泛着七彩黑珍珠光泽的触手。它像一道流窜的闪电,在这座培殖人牲的巨大深洞中高速移动着,所经之处,不闻哀嚎,唯见血雾飞溅,打湿了漆黑嶙峋的石壁。
不过顷刻之间,整个深洞就被染成了血色。成千上万只人牲,连一条残肢都没剩下。
“不幸啊,真是不幸。”祂感叹着,“这样不幸的生物,如今终于得以解脱。我是否也是在无形之中,成就了不得了的善业呢?”
“……”
它又开始瑟瑟颤抖。
自己是招惹了怎样一个丧心病狂又疯癫谵妄的存在啊?
“感谢你的招待。”
祂还彬彬有礼地道谢。
“虽然每只人牲身上寄宿的业力相当有限,毕竟是一群愚痴至极的可怜生物,不可能有复杂深厚的因果缠绕,但那么多只聚集起来,也是相当可观的量了。”
它哆嗦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别害怕。”祂露出和善的微笑,“作为谢礼,我想给你一个机会。”
它问:“什么……机会?”
祂笑容更深。
“一个、实现愿望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我现在已经不能直视类似愿望成真、美梦成真这类词了……
第46章 抛接球·其壹
温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止有一条蓬蓬松松的大尾巴,连兽耳都长出来了。
江暮漓和赵艺成也是一样,人类的特征不断消退,属于动物的特征却在不断增加。
可能用不了多少时间,他们也将完成从人类到动物的转化。
不过,大家好像都不太在乎了,甚至连自己究竟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他们所有人和虹城市一样,已经被畜生道深入侵蚀,完完全全地笼罩在了那无比强劲的灵压之下。
虹城市已经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玫瑰园。
宽阔的马路上长满了低矮植被,高楼大厦的外墙藤蔓缭绕,仿佛悬挂着碧绿的瀑布。
这里曾是全国最繁华的超一线城市,如今却像一座尚未开发的原始森林,昔日的热闹喧哗都消失在了桫椤高大连绵的华盖所摇晃出沙沙声里。
除了温衍他们几个,还有一群人尚未被转化。
那些梦想着与逝去之爱重逢的人们。
当温衍再次见到康怡琴的时候,她正坐在草地上发呆。
她的双手捧着一个很旧的足球玩具,上面残留着童稚的笔迹——
琴琴和小旺,永远都是好朋友。
温衍在她身旁坐下,“你还好吗?”
康怡琴把小足球抛起来,接住,低声道:“我总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好的梦,现在梦醒了,可我宁愿再回到梦里去。”
“失去小旺不是你的错。”温衍道,“这个世界充满了不可理喻的残酷,即使你用勇气、执着、善良和爱来对抗,也总有被伤害的时候。”
康怡琴默了默。
“我的心里一直在下雨,好像只要活着就会悲伤,就会痛苦。”
“虽然也有开心的时候,但快乐真的好短暂,仿佛只有孤独和伤心才是生命的常态。”
她转过脸,朝温衍露出松快的笑容。
“但现在好了,一切都要结束了,无论是这座城市,还是我和你。”
她再次抛起那个小足球,用力抛得很高很高,就像要冲破头顶那片蓝天一样。
这一次,她没能把它接住。
阳光照耀下,她的双手变成了毛茸茸的爪子。
康怡琴终于也被转化了啊,温衍想。
但是,她似乎还没忘记小足球玩具是自己最重要的宝物,急得到处奔跑,叫个不停,一心想要把它找回来。
温衍陪着她一起找了半天,但好奇怪,那个小足球不知滚落到了哪里,他们找了很久都没能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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