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一辈子都不关他的事。
肖恩对着护士吐口水,对他大喊:“这不是我的孩子!爱丽丝才是!你们夺走了她!”他在这一刻恨不得咬断护士的喉咙,为这个人竟相信随便一个受精卵与他深爱的孩子没什么两样,为这话语中理所当然的剥夺,好像他无权处置自己身体。
在生育刑中,他的确没有。
下一次他们吃了教训,给他穿了拘束衣。除此之外还有更大量的催产素和omega激素注射,企图安抚他,那些唤醒母性之类的屁话。不少研究宣称这很有用,过去肖恩也相信一不久前他都相信这个,不然是什么让他对肚子里的小怪物心软呢?他再次感受到了保护后代的本能,虚伪又甜蜜,诱哄他照顾好新的胎儿。也就在此刻,肖恩意识到激素无法决定一切。
因为被激素哄骗的人依然是人,他不是个动物,轻飘飘的温暖说服不了他咆哮的心。只要给肖恩机会,他一定会杀了腹中的胎儿。因为,如果有什么“母性”可言的话,那只意味着,他会为爱丽丝杀死任何一块肉或一个活人。
这一次妊娠反应前所未有的剧烈,可能要怪流产或消恩的不配合,更可能得怪他已经连续生育了九胎,他的身体终于耗干了本钱。现在三天两头看医生的人变成了他,医护人员照顾他,对他严防死守,像照料孵化胎儿的苗床。理所当然的,肖恩对此反应不佳。他痛恨医务室,消毒水的味道让他想起爱丽丝。(她的身体现在好起来了吗?她过得好吗?她会想……打住,打住。)
于是他们给他打了更多针,更多omega激素,相应的也需要更多alpha信息素,用药量已经达到了普通单身母亲的数倍。这对他不太好,但最要紧的是肚子里状态不好的孩子,母体不得不做出一定牺牲。
“本来也是他自找的。”有人嘀咕,以为肖恩已经听不见,或者不在乎他是否听见,“如果他乖乖配合,不至于闹到这个地步。”
也可能没人真的说出口过,这些词句只是肖恩的幻觉。大量性激素带来了安胎以外的副作用,大部分时间,他都只能躺在床上,身体柔软放松,头脑昏昏沉沉,沉浸于低烈度的甜蜜折磨。那些玩意把他的身体弄出了毛病,他怀了孕,还在经历半吊子的发情,他们说那严格意义上不是发情期,去他妈的“严格意义上”。肖恩的屁股在流水,唾液从合不拢的嘴角流下来,像个嗑嗨了的瘾君子,像个动物。
躺在床上的alphal的确像一头动物,拘束服裹着雄壮的身躯,唯有阴茎仁慈地放出,驴马似的大鸡巴直挺挺竖着,硬而滴水,徒劳地在空气里成结。他的肚子鼓起,那根阴茎抵在自己的孕肚上,看起来怪异又畸形,不知怎么的还很迷人,像某种远古生殖崇拜的雕塑。胳膊连着的吊瓶避免他脱水,屁股里小小的栓剂不足以解渴,在一片昏沉热浪中,肖恩饥渴地收缩内壁,直到他终于射出来或者昏睡过去。
第七个月,肖恩开始大出血,检查发现出现了前置胎盘:多次妊娠引起的子宫内膜受损,胎盘下缘覆盖了生殖腔开口。这事反复发生,出血-抢救-恢复再次出血,有一回他甚至陷入了休克。整个刑期他从未遇到这样凶险的状况,医护人员争论着是否要引产,最后认为风险可控,不如将它的命运交给上帝。
它顽强地坚持,吸着他的血苟活,胎儿几乎把母亲拖垮,有好多次肖恩以为自己会死。它活过一个月,又一个月,硬生生撑到了分娩的日子。可算结束了,肖恩心想,他被折磨得精疲力竭,不在乎那玩意是死是活,只要能把它从自己身上拿掉。医生说:“情况不好,不能无痛分娩。”
肖恩已经生过九个孩子,无痛也不会如何。是吧?
两者没有可比之处。
官缩时的疼痛已经超过了过往最严重的时候,他的内脏正抽搐着展开,好给寄生虫一条爬出来的通道,感觉像有谁企图在他体内打开一把折叠伞。他的腰背部紧缩,皮肤变得很紧,仿佛裹不住正在膨胀的馅儿。他的下腹部感到一阵剧烈的胀痛,盆腔和腹股沟在下坠,好痛,有什么正要破体而出。肖恩浑身上下都是冷汗,他一阵阵恶心,膨胀的脏器将胃挤成一团。操操操,好疼!
可这才是开始。
当官颈口完全打开,分娩正式开始,肖恩再也忍不住尖叫。好像有火炭压上了盆腔组织,会阴和穴口燃起剧烈的烧灼感,接着所有钝痛变成了尖锐的剧痛,肚子里的折叠伞变成弹簧刀,一窝弹簧刀,一个玻璃炸弹,那些锋利的碎片就这样反反复复膨胀旋转直到把他从里到外撕成碎片。肖恩在惨叫,哀嚎,哭喊,感觉不到声带的撕裂,喉咙里爆发的声音如此遥远,听起来出自地狱。然后声音戛然而止,他的胃部一阵痉挛,吐了出来。
笑气和吗啡没有用,医生的话语变成了白噪音,他是岩浆中翻滚的一滴水,只能尖叫着气化。白热的煎熬中,剪刀切割皮肉的疼痛几乎可以忽略,而肖恩根本没有余裕为自己的失禁羞耻。他只知道 痛苦疼痛剧痛他要死了天哪他想去死只要这个停下 ,氧气罩盖着他的脸,这群可恨的人把他吊在地狱边缘。
分娩持续了接近一天,感觉像地狱中的一年。他们终于抱出了那个孩子,有人严肃地摇头,说:“没有心跳。”
肖恩的心跳也快要停止,活的都算,无所谓残疾,但死胎不算数。如果这一个一出生就是死胎,它会被算作流产。
他浑浑噩噩地被送去病房,数小时后,他们告诉他孩子活了下来。肖恩松了口气,意识到这点,他慢慢捂住了脸。
他累坏了,剧痛已经消失,身体还在隐隐作痛,他好像被野蛮地拆开又随便拼了起来。肖恩做不出什么反应,没有捶打枕头,没有咬牙切齿,他甚至没力气再哭,羞愧安静地沉在他的胃中,像一摊酸液。
这个孩子活了下来,肖恩为此如释重负。他想要它活下来,这样他就不用再经历下一次地狱。他怕了。
过去了多久?一年多。仅仅一年之后,他的决心就付诸东流。到最后肖恩选择了屈服,为新的小孩的降生庆幸不已,于是整年的抵抗都变成了矫揉造作,信誓旦旦只是个笑话,全部誓言不过泡影,他毁掉了诺言,他背叛了爱丽丝。
“难道你今天才认识自己吗?”心底的声音嘲笑,“趋利避害的投机者装什么英雄呢?”是的,他就是这样的人。肖恩以为自己可以为爱丽丝做任何事,他真的相信,结果只是疼痛就把他吓破了胆。对于他这样的人,爱也只能做到这种地步。所谓的决心与勇气,都像失败的自我感动。
他只答应了女儿一件事,就这一件事,他也没能做到。一事无成的懦夫。
结束了,肖恩在手掌后发出潮湿的喘息,无论如何,一切结束了。
第6章
第二天肖恩什么也没做,没找工作,没关注信息,没去找能领更多救济金和购物折扣券的方法。尽管他有很多事需要做,身体没有出大问题,如果他没被辞退,那个老板肯定不会允许他请假。
“你看起来屁事没有!”老板会说,像之前几次那样,“我知道你们这些从上城区来的吃不得苦,感冒发烧还请假?老子当年断了条腿还得去干活,不然就得喝西北风!干不了就滚蛋,有的是人,谁有你那么金贵!”
肖恩就只是一直走,在街上转悠,脑袋里盘旋着昨天应该做而没做的事。为什么要……?为什么不……?就应该……太多了,他倒希望自己能大脑空空。刑期已经结束,电子脚环却会伴随终身。那玩意时不时发出嗡鸣,警告他前方靠近学校,或公园,或其他到处是孩子的、肖恩这样的末成年人性侵者不允许去的地方。老天,他都不知道周围有那么多孩子。过去他很讨厌有吵闹儿童的公共场所,但不是一回事,不喜欢花粉和致死性花粉过敏的生活大不相同。
最后他受够了提醒,一屁股坐到河边的椅子上,用力啃拇指指甲,一直把自己咬出血。这是来自小时候坏习惯,妈妈曾在他手指上涂柠檬汁,什么用都没有。后来他爸一看见他啃指甲就揍他,这小毛病便不治而愈。
附近有公寓区,日头西斜,幼儿园放学的孩子正跟着家长回家。所以说电子脚环也不能真让所有孩童远离他,尽是些没用把戏。肖恩坐在长凳上,盯着孩子从远到近,又从近到远。他想,爱丽丝这时候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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