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第三日下午时,白白突然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青青尝试安抚也不起效。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白白有灵识,素来安静乖顺。
“这是怎么了?”青青为白白顺毛,发现它微微颤抖,整个身躯都显得不安。
青青安抚了好一会儿,白白才归于平静,他松了一口气,然后笑道:“莫不是与你主人连心,你感应到你主人有危险了?怎么可能呢,你只是一只小猫……”
青青嘴上这么说,可他与白白相处几个月,纵使再迟钝也意识到,白白不是普通的灵猫。
他这么说,更多的是害怕时鹤会出事。
哪怕是不熟悉的师兄出事都会令人难过,何况是朝夕相处,早已习惯彼此存在的人。
青青安慰自己,“不会的,时鹤师兄那么强。”
从前,青青便听说时鹤虽性子冷,在剑修师兄间却威望颇深,靠的便是那遥不可及的天赋与实力。
人皆慕强,朝夕相处,青青嘴上虽未说过,但心里对他还是存了敬重。
入夜,青青睡得迷糊间,眼皮感觉到了一阵刺目的光亮。
白白缩在床的一角,它身上的光晕显出它的本相,白光耀眼。
青青微微睁开眼时,白光却已慢慢散去,青青阖上眼,沉沉睡去。
第五日。
青青带着白白去湖心亭。
青青操纵缚水,独自练剑。
练了一个多时辰后,青青将剑归鞘,他靠在湖心亭的栏杆上远望,目光放空,白白趴在他的腿上。
湖心岛岸边的花树都已尽数谢尽,只余光秃秃的树枝。
今日天色不好,显得这湖也暗淡,叫人不由得怀念起它晴天时的光景。
耳畔原是风声,忽响起足音。
以时鹤的修为,本可以不让人听闻。但青青听见了,他眸光一亮,旋即双眸弯起,他回头。
果真,时鹤静静地站在亭子门口,白衣整洁,乌发飞扬。
青青抱起白白快步上前,“师兄,你回来啦!”
“嗯。”时鹤敛眸,喉结滚动应声。
很快,青青的笑容缓缓落下,他敏锐地察觉时鹤的气息有所不同,极其微妙。
虽都是冷冷的,若是细说,平日里是如枝头霜雪的冷,今日倒像是……带着铁锈味的冷兵相接的冷。
青青微微歪头,面具挡住时鹤的神色,他只得小心翼翼地问:“师兄,你怎么了?”
时鹤不语,只伸出手。白白见状,顺势跳入他的怀中。
白白蹭了蹭时鹤的掌心。
青青继续问:“这五日,你去哪了?”
时鹤依旧未答。
青青撅嘴,抱怨地嘟囔道:“这也不能告诉我嘛?”
然而下一刻,一道阴影砸下来。
原本直立的时鹤毫无预兆,突然倒向青青的方向。
青青瞳孔一缩,慌忙地伸手揽住他。
白白则轻巧地跳到一旁。
时鹤昏倒了。
青青这时才看见,时鹤的衣袖下滑,露出的手腕缠着绷带。
时鹤的身量高上青青许多,青青艰难地把他搬到背上,然后背回了时鹤自己的房中。
时鹤的屋子仿佛地板都要比别处更光亮一些,一尘不染,毫无人气。
青青确定完时鹤几乎全身都缠满了绷带,伤得不轻。
如若不然,也不会昏倒在他面前。
幸而这些伤都被处理过了,否则青青也是束手无策。
青青坐在床边,他嘀咕,“伤成这样,怎么不留在芳熙园。”
虽是这么说,青青见到素来强大冷漠的师兄如此重伤躺在自己面前,心中还是划过些许异样的情绪。
他瞧见方才搬动人时,时鹤的面具被碰歪了。
青青心思一动。
青青颤抖着指尖,轻触冰冷的银制面具,下一刻,面具揭下,过分苍白的面庞暴露在空气中。
上一次见到这张脸还是在九年前,少年与青年是两种不同的风姿。
青青低喃,“看来崔师兄说时鹤师兄的母亲瑶戈仙子是位大美人没有说谎。”毕竟时鹤这张脸与时敏诀长老一点儿也不像。
青青握着面具,他犹记得上一次见到时鹤真容的那个雪夜,他虽未与其他人讲过,但实在深刻,九年未忘。
那时的时鹤很凶。
青青食指轻戳时鹤昏迷不醒的脸庞。
【作者有话说】
青青:记仇!
第22章
不知过了多久,时鹤缓缓睁开眼,片刻迷茫后,灰瞳很快恢复了清明。
“师兄,你醒啦。”青青趴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悠悠转醒。
时鹤一声不吭,行动缓慢地支着床沿坐起。
紧接着,他的手覆在自己的脸上。
青青心里一咯噔。糟了,摘下来的面具忘记戴回去了。
青青按捺下心虚道:“是它……自己掉下来的。”
好在,时鹤并未说什么。
他的目力早已恢复,叆叇不是必须,面具更不是。
时鹤垂着眸,静静地坐在床上。
青青对着他的脸张了张嘴,一时不知从何开口。
明明是朝夕相对几个月的人。
面具一摘,像是陌生人。
二人相对无言片刻,青青先开口,“你好些了吗?”
时鹤应了一声。
青青试探地问:“师兄,你怎么受的这么重的伤?”
浑身上下都缠满了绷带,还昏了过去。
时鹤手指摩挲腕部的绷带,菱唇微启作答,“兽潮。”
一年一度的兽潮,依云伯衡宗主的指示,今年带队的是年轻的时鹤。
青青睁大眼,伏云宗今年还未下雪,不曾想北境的兽潮已经来了。
他趴在床边,乌瞳雪亮地问:“那岂不是很多妖兽,有一百只吗?一千只?很危险吧。”
时鹤垂眸,只答了两个字,“很多。”
他从十二岁起就参与了每一年的镇压兽潮,只是带队的责任远比想象中的重。
攻或是守、追或是纵。
一念之间,决策失误便可能让所有人置之险境。
“难怪连你也被伤得这么重。”青青道。
时鹤将背部靠在床上,缓缓阖上眼,这几日的凶险难以用只言片语描述。
他为救一个从阵型中冲散的弟子,自身不慎被妖兽吞入腹中。
他刨开妖兽的肚子爬了出来,身上许多地方被妖兽肠液灼伤。
时鹤听见青青道:“明年我也去参加镇压兽潮吧。”
时鹤睁开眼,望向青青。
青青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道:“斩妖除魔不是吾辈职责么?我可是剑修。”
时鹤注视青青神采奕奕的脸庞。
不过十五岁,显然这些年他被保护得很好。
所以,当他面对妖兽的尸海肉林、血雨浇头时会如何?
会痛哭吗?
时鹤敛眸,“嗯”了一声。
时鹤的伤要养好,需要些时日。
青青把书室的毯子搬到了时鹤屋子里,美其名曰,方便照顾他。
时鹤看着空旷的屋内突然多出来的东西,没说什么。
翌日。
丹门的人给时鹤送药来了。
好巧不巧,来的人是连桥。
青青许久未见外人,哪怕见到的是连桥也觉得是亲切的。
青青用书挡住脸,只余一双眼睛,眼巴巴地望着连桥给时鹤诊治。
连桥在时鹤面前很是恭谦,目不斜视。
待连桥开完药后,他一礼,“师兄好生静养,弟子明日再来。”
说罢,他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去。
青青放下书,从毯子上爬起来,拍拍衣摆自告奋勇道:“我去送送你。”
连桥只淡淡瞥过来一眼。
待青青跟在连桥身后,准备跟着他出去时,原本安静靠在床上的时鹤发话了。
“晴良,回来。”时鹤道。
青青一愣,时鹤鲜少唤他名字,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回头,见时鹤静静地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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