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门小派[修真](41)
但刚刚将身体支撑起一点,他急促地喘了口气,便发现自己应该是无法抓住这个机缘了。
此时距离黎明已经不远,却终究还不是黎明。何修远连站都站不起来。
何修远无奈之下又坐了回去,神情之中透着一种不甘,又赶紧对身旁谢冬道,“师弟,不要管我了。大乘期修士渡劫,千万年也难得一见。如果能在一旁围观,只要体会渡劫过程中透露出的一点大道真意,往后各个境界的突破都能容易数倍,一辈子都受用无穷的。别管我了,你快些去。”
谢冬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我的情况你知道的,能不能结丹都不一定了。你如果去不了,我一个人过去,又有什么用?”
“师弟!”何修远拔高了声音,仅仅一瞬间却又猛地低落了下来,“不要妄自菲薄。”
他方才急于想让谢冬得到这个好处。但很快他想到谢冬如今的修为,想到雷云之下可能的危险,又开始懊恼。此时此刻,他竟然连守护在谢冬左右都做不到。
幸而何修远又及时地想到了一个东西。
他解开自己的储物袋,从其中取出一件法宝。这也是他浑身上下唯一的法宝,前些时日他金丹大典时谢冬从水月宗手里敲来的,那一件船型载具。
何修远将这船型载具塞进谢冬手中,“在雷云之下护你周全,此法宝足矣。”
谢冬将这玩意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看了看,一点也不知道着急。
“师弟!”何修远忍不住催促。
谢冬却问他,“离黎明还有多久?”
何修远知道他的意思,眼神暗了一暗,“小半个时辰吧。”
“我此前虽然从未见识过雷劫,却在书上看过记载。”谢冬告诉道,“只要渡劫之人没有一下子就被劈死,通常都会劈上一两个时辰。”
何修远点了点头,“黎明之后,我会尽快赶去。”
谢冬笑了笑,拿着那船形法宝走到了外面。灌入灵气往眼前一扔,便是一个巨大的宝船悬在了那里。
何修远在里面看着,总算稍有放心。
还不等他从这种放心中脱离出来,又回想起自己错失大半机会的不甘,突然一道灵气从外面打进来,击中了他身下的树枝椅子。
树枝椅子猛地又抽了新芽,将大师兄整个人往上面一抬。何修远猛地一惊,转瞬之间就被这椅子给推了出去,竟然掀出了屋子,直接扔进了悬停在那儿的宝船里面。
谢冬随后走了进来,嬉皮笑脸地道,“这法宝不错啊。外面看起来不大,里面倒是宽敞得很。别说装两个人,装两百人都够了。”
“师弟,你……”何修远倒吸了一口冷气。
此时此刻,他自然又跌在了地上。
谢冬将新捡的树枝放了下来,很快又给大师兄造了把新椅子。
何修远握着新长出的扶手,脸色还是难看得很,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惊悚经历里回过神来。椅子突然把他从屋子里丢出来了,他能说什么好?
谢冬看到他这模样,倒是忍不住又笑了笑,“师兄,抱歉啦,我也是想要把你安安稳稳送过来的,可惜修为有限啊。”
与此同时,在他灵气的推动下,宝船终于腾空而起,径直往雷劫的方向飞去。
速度确实快,灵气也确实吃得很。谢冬仅仅凝元,不过片刻便有些吃力了。他长舒了一口气,正准备抱怨两句,就感到一股真元也灌入到了这法宝里面,让他顿时轻松了不少。
谢冬扭头,看着身旁的何修远。
“真元还是可以动的。”何修远说了这句,停顿了一下,又板着一张脸道,“师弟,谢谢你。”
谢冬不禁又笑了。
这真是大师兄难得生气的时刻……但就算难得生气,大师兄也知道这是在为了他好。
“师兄,”谢冬问他,“还记得你之前的问题吗?”
何修远看着他。
“我现在的喜欢够不够一辈子?老实说,还没有。”谢冬笑着道,“但我喜欢的那个人,每天都能叫我喜欢得更多一点。区区一辈子的喜欢,很快就可以攒到了。”
第48章
渡劫之人所处的位置距离玉宇门并不太远。
法宝船的速度比普通的金丹宗师还要快上数倍, 仅仅片刻的时间便到了近前,停在了中心之外稍微安全些的位置。此时天上只劈下了两三道雷电, 算是前奏,绝大部分雷劫依旧在云层之中酝酿。
但谢冬与何修远绝不是第一批到达的。
两人到时, 第一眼便看到蓬莱派的凌宗主已经立在了云层之下, 身边还拥簇着不少蓬莱派的元婴与金丹。其他方向也已经有了许多修士, 其中有许多像蓬莱派这样的, 一个门派的元婴和金丹们站成一群。独行元婴修士却也不少。
更叫谢冬在意的是, 在这些修士的身后, 似乎还模模糊糊立着其他人的影子。
比如凌宗主身旁的那一个没见过的白发少年, 比如另外一群修士身后摇摇晃晃的虚烟, 甚至某位独行元婴脚下的倒影, 都隐隐约约透着一股深不可测的感觉。
何修远显然也发现了这些古怪的影子。
他抿紧嘴唇, 低声向谢冬道,“不仅仅是元婴。”
谢冬点了点头, 倒是觉得眼前所见一点都不值得奇怪, “像蓬莱派这样的大宗门, 凌宗主虽然是掌门,却必然不会是实质上最强的力量。”
说这话时, 他也好奇地看了凌宗主边上那位白发少年两眼。
此人的修为根本看不出来, 谢冬只能猜测。究竟是元神,还是大乘?
结果谢冬才刚开始猜,那少年便抬起头,朝这边看了一眼, 并勾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这一笑,就像是连罩在外面的船体都看穿了,如有实质,笑出了谢冬一身冷汗。
幸好那少年并没有太过与他计较,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谢冬也赶紧停下了窥探,再也不敢有丝毫揣测,恨不得直接避到十万八千里开外。也不怪他怂,就刚才那一眼,谢冬就觉得自己好像浑身上下被看得连裤兜都藏不住了。
而这么片刻之间,天上又劈下了两三道雷。
但都和之前的一样,不过是前奏而已。底下那渡劫之人还什么招都没使,就这么硬生生地抗了下来。
那些深不可测的影子自然也发现了彼此,其中的一部分甚至旁若无人的交流了起来。
“底下的是哪个?”其中一个问。
“该在这里的都在这里了,你说还能是谁?”另一个答。
“呵呵,也别这么肯定,说不定就是哪个不出世的老妖怪呢?我们又不是各个都认得。”
在这些老怪物交流的时候,天上的雷劫终于起了变化,猛地剧烈了起来。
噼里啪啦,一道粗壮如龙的闪电狠狠劈了下去,劈到那渡劫之人所藏身的山中,几乎要将整座大山都懒腰劈断。
那渡劫之人也终于有了动作。
只见一道玄之又玄的奥妙法力从下方打出,与那雷电撞在了一处。
“果真是他。”
“他竟敢渡劫了?他有办法渡过那心魔之劫了吗?”
雷电与法力在这两句话间不断碰撞纠葛,最终两方抵消,通通化为了灵气,溢散于空气之中。
在场之人,无论是元婴还是金丹,都赶紧开始运转体内的力量,吸收这些溢散的灵气。谢冬也不例外。他连忙将法宝之船打开了一个缺口,让那些灵气灌了进来,而后盘膝而坐,运转功法,一丁点都不想浪费。
唯有那些影子还不为所动,依旧紧紧盯着眼前这场雷劫的中心。
大乘期修士渡劫,无论对谁而言,都是极大的机缘。好一些的甚至能从中悟出大道真意,差一些的至少也能吸纳这些灵气。如这些老怪物一样已经只愁如何渡劫的,更能从中找到许多对抗雷劫的经验。
一道雷劫被打散后,很快便又是一道更粗壮的劈了下去,威力比之前更大。
渡劫之人又甩出一道法力,却仅仅阻了一瞬间,便被这道雷劫劈散。还好渡劫之人早有准备,一道又一道的法力接连打出,最后甩了足足七八道,总算将这雷劫也打散了。
没有丝毫喘息的机会,下一道雷劫便接踵而至。
那些老怪物笑道,“总算要正式开始了。”
雷劫共有九九八十一道,前面的十多道都只是开胃菜而已。从眼前这一道开始,雷电便不只是普通的银白之色,变得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
这镀金的雷劫,渡劫之人不敢小觑,赶紧抛出了自己的法宝。
法宝是一把泛着柔柔白色宝光的油纸扇,由他自己通过积年累月的积累锻造出来的,耗足了他的心血,甚至已经生了灵性,价值极高。被这镀金雷劫劈了一道,油纸扇稍微晃了晃身子,竟毫发无伤。
但雷劫还剩六十余道,一道更比一道凶狠。
又是十余道后,雷劫已经全部成了金光璀璨的模样,那油纸扇也已经千疮百孔,摇摇欲坠。渡劫之人努力将自己的法力灌注其中,只为了让它能抵挡得更久一些。
噼啪!雷劫还未过半,油纸扇却终究被一道劈散,散成了一堆废料。
渡劫之人大喝一声,再一次打出了自己的法力。不再是最初的举重若轻,已然是拼命的架势。
所谓生死一线,指的便是这样的时刻。
原本在外面优哉游哉围观的那些老怪物们,也不禁屏住了呼吸,暗自揣测他究竟能否渡过这一场大劫。
而这一切的惊险,却已经在谢冬的感知之外了。
早在最开始,雷劫还弱的时候,谢冬便在拼命吸收着那些碰撞所长生的法力。至于所谓的什么大道真意,他是一点感觉都没有。这样的东西对他而言太虚幻了,还是灵气最实在。反正他的潜力以及被他败了,现在还没补回来。就算真的有着什么大道真义可以体会,交给大师兄就好。
结果,谢冬如此想着,如此拼命只顾着吸收灵气,却吸收吸收着,便在冥冥之中进入了一种入定的状态。
入定之后,不知今夕何夕,甚至不知自己姓甚名谁。
冥冥之中似乎受着某种牵引,谢冬体会到了一些莫名的情绪。那些莫名的情绪不属于他,却钻进了他的心里,引发出一些不属于他的思想。
大道分明无情,修道之人又为何要有情?
冥冥之中,谢冬仿佛看到了一对少年,自幼相互扶持,从刀山火海之中一步步走来。两位少年时而背抵着背,快意厮杀,时而肩搭着肩,谈笑宴宴。无论视野之中的景色如何流转,他看到的始终只有这两个少年。
但哪怕是最温暖的场景,也似乎透着一种最深入骨髓的寒冷。
修道之人若非有情,就不会被情所伤,更不会为情之一字,故步自封数千年,始终不敢面对自己的心魔。
画面突然一晃,两个少年中的一个突然消失。
只留下另一个人,站在这广阔的天地之间,凄凄徨徨,不知如何自处。然而再如何深刻的感情,千年的时间,也足够了。
放弃吧,早该放弃了。看破吧,早该看破了。
大道无情,修道之人自然也该无情。
冥冥之中的画面突然破碎,谢冬从这入定之中猛然惊醒,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师弟。”何修远正在他的身旁,见状忙道,“你无事吧?”
谢冬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定定看了何修远半晌。
此时天空早已经泛白,月圆之夜早已过去,何修远自然也早就已经恢复如常,但他并没有如其他人一样抓紧时间打坐入定。因为谢冬入定了,他一直在边上守护着,防止任何一点意外的出现。
谢冬抬起头,又看了外面那雷劫一眼。此时的雷电甚至已经不是金黄,而是变成了深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