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门小派[修真](5)
但做到如今的地步,显然已经够了。
只见何修远晃了晃身体,猛地跌坐在了一旁的座椅之上,说话的腔调里慢慢都是不可置信,“这都是你师父的意思?”
“当然。”谢冬答得面不改色,看起来非常诚实。
何修远想说什么,却又猛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好半晌才低声道,“抱歉,师弟,我可能需要一个人安静一下。”
谢冬点了点头。
何修远便摇摇晃晃地起了身,浑浑噩噩地往外面走去了。
谢冬则自己在书房里多呆了一会,直到估摸着何修远走远了,才悄咪咪放出自己的神识,暗搓搓跟在了他的后面。
何修远此时确实心绪极乱,竟然没有发现。
他在书房的外面干站了许久,又循着记忆中的方向,慢慢地走向前任掌门所住的居所。但他最终并没能走入那间洞府,而是半路就承受不住,在一个无人的地方跪了下去。
谢冬松了口气,心中暗道,成了。
非常顺利,套牢了。
他随后便将自己的神识收回。就在这缕神识将收未收之时,他隐约听到了何修远那边所传出的呜咽之声。
这个大师兄,看起来极为年轻,其实修行至今已经近五十载。老大不小的一个人,在这种时候,居然直接哭了?
谢冬的动作就这么顿了一会,不禁在心中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但话说回来,八年,凡人看来已经无比漫长的日子,在这种自幼修行的人眼中,其实也比一眨眼的时间长不了多少。当初何修远毅然离去之时,大概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八年未归,便是天人永隔。
而后谢冬重新将手中的账本翻开,继续研究起这些账目。
师父与大师兄这对父子之间所发生的事情,叫他有些感慨,也有些好奇,却没有在他的心中留存太长的时间。如今凝元巅峰的战力已经稳了,谢冬最操心的东西又变成了宗门里捉襟见肘的灵石。
而在黄昏时分,何修远才回来,告诉谢冬,他要留在玉宇门。
谢冬十分高兴,连忙表示要为他安排一个好住处。何修远却摇了摇头,表示他只需要一间茅屋就好。
这间茅屋就被安置在靠近前任掌门洞府的地方,每次一开门就能看到那间已经空荡荡的屋子。何修远自己挑的位置。
这一晚何修远甚至没有住到茅屋里面去,而是在门口干坐了一夜。
幸好,到了第二日清晨,何修远的情绪就恢复了许多,看起来精神也算不错。
之后的几日里,何修远逐渐恢复如常,整个人却一直守着那间茅草屋子,成日里不是打坐就是练剑,除去偶尔被谢冬叫到大殿开会之外完全不挪步子,也不和人说话,像吃饭睡觉这种凝元期已经不必要的事情更是从来没有做过,生活过得十分佛性。
为此,谢冬还特地在百忙之中抽出空闲,每日去和何修远那儿说几句话。
然而何修远无论何时都是那副冷淡的模样。往往谢冬说了好句话,他才言简意赅地回一句话,并且几乎不会主动开口。
谢冬不禁有些慌了。
这个好不容易才套牢的大师兄,该不会被他弄得伤心过头,出毛病了吧?
直到后来谢冬去问了那些八年前就在宗门里的老弟子,才知道,这还真不是毛病。大师兄嘛,真心的,从小就是这样的,每天一个人就知道和自己的剑玩,这很正常。你要哪天看见他神情舒畅活蹦乱跳开始和别人一起说说笑笑了,那才需要担心一下他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原来如此。”谢冬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说罢他就转了身,准备再去何修远那里看一看。结果这次他一回头,就看到常永逸站在后面,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却说那日常永逸挥剑砍向何修远,反而被何修远一下打飞,落地以后直接吐血。事后他非但没有等到谢冬为他报仇,甚至连一句安慰都没有,竟然直接放在原地不管了。
此时此刻,谢冬看见他,依旧没有一点安慰的意思,反而眉头一皱,责问他道,“知道错了吗?”
常永逸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哀怨道,“师兄!自从那家伙来了之后,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被他伤成那样,你也管都不管,反而要我知错,是不是太过分了?”
“你自己找死,没有真死就值得烧高香了,受点伤你还想怎么样?”谢冬冷笑道,“难道你最开始不知道他是凝元巅峰?”
常永逸撇了撇嘴,低着头不吭声了。但看态度,明显已经乖巧了很多。
“现在我带你去找他,你和他好好打个招呼,不要再惹事了,顺便叫他原谅你之前的无礼。”谢冬便表示,“你是我在宗门里最亲近的人,他是目前宗门里最强的人。你们的关系要是处不好,我的白头发都得多一大截。懂了吗?”
“知道了。”常永逸撇了撇嘴。
结果两人走到半路,刚刚遥遥望见何修远那间小茅屋,就见到已经有一个人捷足先登,正在与何修远说话。
仔细一看,来的正是那冯长老。
那冯长老的声音还挺大,“何师侄,你好歹管管那个谢掌门吧!就算你不愿意坐那个位置,要把掌门之位让给他,那也不能太放任他啊!瞧瞧他昨日在大殿上说的是什么话,他居然想要剥夺宗门所有弟子应得的利益,还要我们都去种地!荒谬,实在荒谬,何师侄你怎么能不阻止?在这样下去,他会把你父亲的宗门败干净的!”
谢冬顿时站在了原地。
冯长老口中所说,正是谢冬昨日在会议中新发表的举措。
所谓“剥夺宗门所有弟子应得的利益,还要我们都去种地”,并非冯长老说的这么简单。谢冬取消了弟子们固定的月例,从平均分配变成多劳多得,以便激励他们为宗门创造更多收入。至于种地一说,则是谢冬想要尝试开发一些灵药种植的产业。此举确实在弟子之中引起了一些骚动,但宗门如今这幅样子,必然得做出一些改变。
谢冬在会议上慷慨激昂,举了众人都十分向往的三大门派做正面例子,描绘了一张美好的蓝图,发誓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以后的生活变得更好,最终激起了许多年轻的新弟子的热血,得到了不少支持。
当然,那些早已经习惯旧例的老弟子们,对此多少都不是很开心。冯长老更是愤怒不已——作为门派中资历最高、月例最多的成员,他认为谢冬此举完全是在针对他,纯粹是不想给他活路罢了。
又听那冯长老急切地道,“何师侄,别看那谢掌门说得好听,完全没有那么简单。这完全是杀鸡取卵的事情,定然会降低弟子们对宗门的忠诚之心,鼠目寸光,得不偿失的。可那谢掌门刚愎自用,完全不听我们这些老人的劝。师侄,现在只能靠你来阻止他了。你先听我好好分析一下,这个事情……”
边上常永逸听到这里更是气得够呛,挽起袖子就又要过去找事。
谢冬在身后扯了这小子一把,反而转身往侧面躲。
不知为何,虽然谢冬此时心中也不爽得很,却更想听到何修远的回答。
结果还不等谢冬找好正确的偷听姿势,那边何修远便抬手直接打断了冯长老的长篇大论,并给出了自己的回应。
这个回应,并不冠冕堂皇,却十分诚实。只听何修远耿直地道,“你说这些,太复杂了,我听不懂。”
嘎嘣,冯长老僵在原地,整个人宛如石化。
噗嗤,这边谢冬更是忍不住直接笑场。
他这么一笑,必然就叫那边的两人发现了。何修远的双眸当即看了过来。谢冬咳嗽一声,脸上不露出丝毫尴尬,笑着站出去道,“大师兄,我带着常师弟过来找你有一点事,结果不巧碰到冯长老在场,便在边上站了一会。你不会介意吧?”
何修远点了点头,表示完全不介意。
至于冯长老此时的脸色,那就难看极了。他站在后面,就连看着何修远的目光都变得怨毒起来。所谓夺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冯长老已然连他也一起恨到了极点。
第6章
在何修远回头看过去时,冯长老又及时收回了这怨毒之色,又摆出了一副为宗门劳心劳力的委屈模样。
谢冬冷眼看破,不说破。
“冯长老,我一心修行,宗门管理上的事情确实不懂。”何修远不知冯长老的心思,虽然面上依旧是一贯的冷淡,对他已经是难得地客气,“你有任何担忧,都可以直接向掌门师弟说明,我相信他并没有你所说的那样不通情理。你们之间,还是不要有什么误会为好。”
本着一颗为了宗门的心,何修远甚至一改平时言简意赅的习惯,主动说了他回宗门之后最长的一段话。
冯长老扯着嘴角,干笑道,“放心吧,我知道,其实谢掌门也是为了宗门好,我们都是为了宗门好,只是想法不同而已,并没有什么本质矛盾嘛。既然师侄你如此支持谢掌门,那么从此之后,我自然也承认他的掌门地位,绝对不会再与谢掌门为敌了。”
“那太好了。”何修远点了点头。
“冯长老,你这一番话,也打落了我心里的一块大石。”谢冬也跟着做戏道,“我同样希望能与你相处愉快。”
冯长老哈哈笑道,“应该的,应该的,都是为了宗门嘛。”
说着,他便带着这有些渗人的笑声转了身,终于向何修远告辞了。
“掌门师弟,”何修远这才问道,“寻我何事?”
谢冬原本只是想和他唠唠嗑,顺便缓和一下他与常永逸之间的关系。
但在看过冯长老方才的表现之后,谢冬突然改了主意。
“师兄,是这样的。”他道,“我准备过两日下山,去东面的仙市看看,采购一些要用的东西。如果你有空,便和我一起去吧。”
东面的仙市,指的是玉宇门往东五百里外的山谷之地。那是附近最热闹的一处修仙集市,名为琳琅集。
何修远显然也熟悉那个地方,却显得有些迟疑,“要去几日?”
“三四日足矣。”谢冬道。
何修远掐指一算,松了口气,“可以。只要能在十五月圆之夜前回来,我就没有问题。”
“那便说好了,明日我再过来找你。”谢冬笑着拍了怕何修远的肩,回过身去,正看见那还没有走远的冯长老。
冯长老显然听见了刚才的对话,脚步已然顿住,却又在此时故作自然地继续走远。
琳琅集,是冯长老加入玉宇门前曾经混过的地方,现如今还在那儿有着不少狐朋好友。甚至可以说,冯长老便是琳琅集的地头蛇。
谢冬对此心知肚明,只付之一笑。
直到两人离开了何修远的住处,常永逸才问他,“师兄,你之前不是说要去南面的潮海集吗,怎么突然改了地方?而且还要那家伙……咳,大师兄,也一起去?”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谢冬卖关子。
常永逸哼了一声,又道,“还有那个冯长老,真是讨厌死了,你究竟还准备容忍他到什么时候?”
“正是为了确认我还应该容忍他到什么时候,”谢冬道,“我才会选择琳琅集。”
说这句话时,他并不像平时那样嘴角含笑,而是皱着眉头,周身散发出一种别样的沉重。常永逸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一时间想要追问到底,却又因为他这不同于平时的沉重而选择了沉默。
当晚冯长老便离开了宗门,只说有事要办,也不知去了哪里。
次日,到了他们约好出发的时候,何修远早早便在门口等着谢冬。依旧是单人独剑,白衣素裹,看起来寡淡得很。谢冬倒不是一人,身边还带了个常永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