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 李子越已经承担起了曾经她在团队中的位置。
那只过去被所有人说“成不了大器”“没了金手指一无是处”的脆弱蝴蝶已经有能力自己扇动翅膀。
霍浅云嘴角扬起笑,眼眶却转着晶莹的泪,她的眼睫很慢地上下起伏,下嘴唇被牙齿轻咬住, 将喉咙发涩般的疼咽下去。
没有一块石头先天是圆润的。
她高兴极了,又难过极了。
所有机械发疯般对眼前即将吞噬它们的庞然大物盲目崇拜,无数仿真人头挂在它身上,猩红的、破裂的晶体球接连滚落, 陷在一片能量液体与仿真人血液的混合物中。
履带传送的速度在加快, 堆积在他们周围的残破机械体在增多,所有人的脊背被强行往下压。
难道眼前的场景并非真实,而是又一层副本模拟?
章行止却沉默着摇头。
李子越眼神微凝。
更远的地方,地下空间天花板裂出道道缝隙, 上头光芒透进来,使那片区域仿佛晨曦般明亮。
裂缝越张越开, 上面似乎有人想要探进来。
通常来说,副本主线和支线都遵循相同的逻辑理论,先前若不是章行止以“僧人”形象破除那层副本模拟,他们会陷入不断做题和下课躲避被校园暴力影响的npc循环中,眼前那破裂的天花板说不定就是破局之道。
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可能存活。
远方开始响起一阵莫名的躁动,紧接着,无数天空飞龙般的细长手臂仿若狂云侵袭浓日,迅速遮掩了这片地下区域的人造天花板。
佛像的手猛地向下,将那些还沉浸在跪拜中的机器狠力抓起再扔进自己身边一片漆黑中,像患有饕餮疾病的孩子进食。
“不……”
一些机器被佛像这样的举动吓了一跳,骤然从被洗脑过的昏沉中清醒过来,好几个只剩上半身的东西控制不住地往后蠕动,似要脱离这履带。
机器在害怕:“我不要被吃……我……成为它的能源……我……”
“我可怜……我……救……”它扯住李子越的上衣摆,那双空洞的机器眼闪着恐惧的光芒,“你救救……”
它腰侧已缠上一圈佛像手臂,手臂生出无数细小的触手,极精准地将它的能源关闭。
它的悲号戛然而止——
拉着李子越的手骤然脱力,朝地面砸去,随后又因佛像手臂的拉扯而急速升空,再没入远处一片令人心惊的黑暗中。
整个过程不过两秒。
李子越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机器人的求救,他也不知道此刻自己双手冰冷,心跳砰砰直跳。
冷汗打湿他额前的碎发,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发现自己已经看着霍浅云很久了。
李子越合上眼眸,强行压抑住波涛汹涌的情感。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
他内心喘息着。
几乎所有企图逃跑的机械都被佛像抓了回来,数不尽的手还在伸展,它似乎是随机选择的,物体被它抓住了根本无法逃脱。
逃跑必死,他们一行人与佛像能力悬殊,断然不可硬碰硬。
怎么办。
仅副本而言,不可能存在无法解答的问题,玩家迷茫的根源在于未掌握完全解题所需要的信息,弯刀贴在他手心,李子越看着周围不断跪拜的机械,皱眉思索着。
“做题”任务中破解困境关键是铃声,而非真的顺应任务要求,同理,如果他们只是参拜而不做其他,死是迟早的事。
遇到难题没思路通常存在两种可能,一是已知信息不全,而是对题干理解不透彻,就目前而言,李子越更倾向第一种可能。
此刻,他脑中却突兀地响起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重启成功,已顺利连接您的神经网络,”AI助手平静道,“亲爱的宿主,检测到您情绪波动极大,是否需要帮助?”
李子越一怔。
身旁的霍浅云拍拍他肩膀:“你脑中的AI重启成功了?未联网状态它功能有限,但不会受异变影响,放心用它吧。”
李子越眼眸眯成一条线,头微上扬,看向远处。
【已为您开启超远视】
在看清那尊佛像身上细节时,李子越呼吸有半秒的停滞。
他喃喃道:“……全是眼睛,还真是‘千手观音’。”
佛像身体由无数残破的仿真机械头颅构成,然而手正中却留有印有影像的“眼睛”,它有上千只手,密密麻麻的“眼睛”便围在它四周。
【抱歉,我的能力有限,无法再进一步为您扩宽视野】
李子越缓了口气,下达了第二个命令:“帮我统计在场跪拜的机器中,有多少形状似眼睛,或者能行使拍摄的功能,并比较它们和其他机器被佛像选中的概率。”
章行止若有所思:“相传千手千眼菩萨为兴林国国王妙庄王的三女儿妙善,妙庄王曾得怪病,需亲生女儿的手和眼作药引子,三女儿欲舍出自己的手和眼为父王治病,妙庄王良知善存,拒绝了,他自然病愈后,便将三女儿封为千手千眼菩萨,为其建庙宇塑金身。”【注1】
“你借此猜测佛像不抓‘眼睛’?”
李子越点头:“运气好猜对了,在场有摄像功能或形似眼睛的机器都没被手选择,‘’现在……”
他话还未说完,人头上便顶了个形似眼珠的机械盾牌。
孙远诚像无良资本家,一边拿着螺丝刀修改机器结构,一边残酷地剥削身边的小机器人帮他压缩金属。
“等我半分钟。”他认真地盯着手心还在抖动的小型机器,将它身上一枚小巧的锁扣解开,机械体内的能量液无法避免地染了一边眉,他鲜少这样认真,也鲜少这般沉默寡言。
与大多数人不同,孙远诚因天赋太高受到过近乎要将他骨头碾碎的迫害,久而久之他厌恶甚至仇恨自己的能力,与其成为人群焦点,他更愿意躺在地上当一具万人嫌恶的尸体。
为了保护自己,他不断为自己拷上“软弱”“无能”的枷锁,而如今,这些禁锢正在被他一点点敲碎。
李子越眉眼柔和了一瞬。
越靠近佛像履带转动速度越快,眼前景象也越发让人心惊。
那些“眼睛”清晰为一片片电子屏幕,上面呈现出无数人类惊恐害怕的脸庞。
李子越在里面发现了几个熟悉面孔。
那是直播间观众影像。
部分“眼睛”正遭受异化机器人疯狂的攻击,机器尖刺每往沦为闪屏的影像刺入一分,莫名的血红便顺着边框溢出一分,好似真人的血液。
它们以极为残忍的心理压迫对待地对待影像,尖锥大多时候悬挂在屏幕上方,等观众精神快要崩溃或以为它们死机而放过他们时,那些机器人便将尖锐狠狠砸下去。
没有尖叫声,一切是沉默的、血红的哑剧。
它们在彻底榨干观众精神上的崩溃后再将完全黑屏的“眼睛”挖出来,紧接着猛敲自己头颅,使自己头身分离,随后将闪着红光的仿真头镶嵌进血淋淋的直播屏空洞中。
除开拥有先天反社会人格的人类,大多数人在对他人作恶时都会受到道德的约束和谴责,机器则完全无情,它们不懂同情也不会懂同情,只会凭借情感分析后反馈的数据得出它们在折磨人类方面大获全胜的结论。
天生的刽子手。
李子越觉得一切都疯了,副本疯了,直播间疯了,机器疯了,人也要疯了。
他只能不断安慰自己,那些并非真实观众,只是虚假的影像,而后眼角余光却瞥到一处影像的异常。
那观众身上还穿着某高中的校服,曾在玩家大厅汇总直播镜头时与李子越有过一面之缘,因为同为学生,李子越对他留有印象。
他消瘦太多,上半身狼狈不堪,似乎是刚从鬼门关里滚过一圈,眼珠闪着异变红光的机械正在不断攻击他所在的屏幕,他却用装满滚烫热泪的眼看着李子越。
高中生嘴唇小幅度地颤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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