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蕴被说的面色愈白,在强烈日光下,他眼窝又黑,一时间竟像冥堂立着的纸人。
他还没说话,李子越便自顾自抬脚走了。
这村子穷苦,希望小学也修建差,只有个破烂的土大门,进去后能看到个没挂旗的升旗台,铁杆从中间折断,刚好落到这学校唯一一间教室门前。
师资严重缺乏的情况下,一个班级里会塞不同年龄的学生,让一个老师同时教学。
有的正在念五年级,有的才刚开始拼音启蒙,李子越看着写在黑板上的各年级作业,微微发怔。
指腹在粗糙的黑板墙上摩擦,刮落一片白粉笔灰,指尖最终停留在某个日期处——2X23年6月3日。
三个月前。
教室不小,课桌却不少,从教室前端挤到了后角,说明学生并不少,但为何到目前为止,一个都没看到?
三个月前还有孩子,那些孩子去了哪里?又是发生了怎样的变故让孩子从村里消失?
这并不是李子越想要担心的问题,如果真的没有孩子,那即将“死”在他手中的红衣女又是……
季明蕴似乎没有自己要做的事,他只是跟着李子越,看李子越怎么行动。
这人也是奇怪。
李子越当他不存在,自顾自地在课桌里翻找。
里面还留有泛黄的草纸和只剩半个手指长的中华牌2B铅笔,灰黑的橡皮擦屑藏在缝隙中。
旁边是破烂的窗户,这里连蜘蛛都不存活,碎玻璃上只留厚重的黄沙,偶尔热浪吹过,风沙便卷到人眼眶中,让人掉眼泪。
李子越咳了几声,擦去眼角因生理反应溢出的泪水,视线抬向窗外。
窗外是一片黄土平地,无任何作物,看上去和村子里其他地方没什么两样。
然而……
他眼眸微眯。
反手拉出一张缺了腿的凳子,极其顺畅地坐了上去,再从背包里掏出必刷题,开始慢悠悠地写着。
站在一边的季明蕴面上终于有了点人该有的表情:“你这人真是奇怪,马上要日落了,你开始写作业了。”
“呃,”李子越很认真,“这村子穷困,基础设施落后,晚上有没有照明还不一定,现在不写,什么时候写?”
他嘴里念叨着:“文中一共出现了三次‘锄头’,请分析各有什么作用……”
“我怎么分析?”他无语道,“锄头就是锄头,除了拿来耕地还可以拿来杀人,还可以拿来……”
季明蕴实在不知道这人脑回路怎么转的,明明是问在文中起什么作用,他反而思考锄头的实际用途……而且,拿来杀人?也能写在答题册上算个答案?!
他上下打量了李子越一番,面上表情很难以形容。
李子越自然知道季明蕴心里怎么想的,他也不是非要现在做作业,只是因为他需要等待。
等着日落,验证他先前的猜测。
空气虽依然燥热,太阳却没有正午时猛烈,教室内的阳光被遮了小半,后方的墙壁逐渐淹没在暮色中。
时间不多了,快到晚上了。
李子越揉了揉发酸的后脑勺,喉咙愈紧,现在咽口水像是吞刀子般难受。
空气过于干燥,人已经出现缺水症状了。
他抬起眼眸,收拾好作业,却见后面昏暗的墙角,似乎多了什么东西。
隐约可以看出是几个黑框圆圈,周围染了点其他色彩,混在褐黄泥土中,让人不太能看明。
走近一看,李子越呼吸突然一滞,前个副本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
哪里是几个圆。
那分明是上吊的人。
没有阳光的地方,浮现出密密麻麻的人头彩绘,剃了短发、梳的麻花辫、蘑菇妹妹头……配着小小的头颅和断裂的身躯。
全是死孩子。
他们要么低垂着头,偶有抬头,面容也是一片诡异的模糊。
日光下沉,墙上的颜色渐渐生出血肉来,却无骨头,只是单纯的肉//体堆积,一坨接着一坨,虽是人肉,却实在干瘪,像是被某种吸血生物将血液全部吸干了般。
又像过年时挂在阳台静候风干的腊肉。
肉中冲出异味来,愈发浓烈,刺鼻又辣目,李子越将视线移到窗外。
果然。
窗外那片平地此刻生出了道道裂缝,一些白晃晃的东西悄然凸了出来,将那片泥土顶开。
屋内光线更差,气温却不降一点,那墙上的烂肉盛在空气中,堵住人的鼻腔。
季明蕴不留痕迹地皱眉。
却听到一旁李子越道:“等会儿墙上的孩子还会伸出手来把你抓住,然后对着你哭,对你嚎,对你说,‘好疼啊,求你救救我’……”
季明蕴动作明显一停顿,呼吸乱了几拍,刚想开口,李子越已经翻墙出去,到了外边的平地处。
先前那段话都是杜撰,李子越只是不喜欢季明蕴像看犯人一样监视他,索性乱说点话吓吓他。
季明蕴年龄不大,看样子没怎么混过无限流副本,空有一身本领,没有经验,对他打心理战才是最有意思的。
闹了一番,李子越没忘记正事。
他弯下身体,将脚下已经裂开的黄土掰开,然而,见到下方埋藏的物体时,他的动作罕见地僵硬住——
第24章 《药》
难怪墙上只挂肉。
原来这孩子的人骨, 都在这方。
山头那边,太阳已经藏了大半个身体,眼看着就要完全熄灭……
脚下的骨头仿佛活了起来, 李子越只觉得脚底板一阵让人心里冒寒的酥麻。
若是埋的大人尸骨还好说,小孩擅通灵, 尸骨也最为邪气,是他最不愿意沾染的, 然而……
他从背包里抓出已经半死不活的植物苗。
苗好像刚睡醒,对着李子越打了个睡眼惺忪的哈欠。
李子越摸了摸它的上端:“你今晚就睡这里吧。”
植物苗揉眼睛的动作顿住,当它意识到自己所处位置时突然惊恐地叫了。
那叫声尖锐刺耳,像是鲜活的肥猪被抓到案板上, 看到尖刀向它刺来时发出的最后一声惨叫。
声音持续了足足五秒有余, 一旁的季明蕴不留痕迹地皱了眉头,却也学着李子越掏出了自己背包里的苗。
李子越从背包里面倒出一点水,将那小片泥土软化,随即将苗深深扎进里面。
苗呜呼了一声, 整个彻底缩到了地面。
好似死了。
李子越蹙眉。
人怕死孩童就算了,这苗为什么也这么怕?
系统提示音响起。
[恭喜玩家李子越顺利种下植物苗,获得积分100]
李子越拍拍手上的灰尘站起来,眼尖的他发现另一侧凸起的泥土块上挂了张黄布, 布随风飘扬, 偶尔能看见一抹红。
布上面好像写了什么?
他刚要走近,却听到身后有人叫了一声。
“小孩儿。”
李子越陡然停了动作。
他将目光往后移,老妇站在教室那边,对着李子越微笑。
“小孩儿。”
她又喊了一遍。
老妇的表情亲切又和蔼, 一旁教室的墙壁遮了她面上一半的阳光,使得老脸诡异地像张太极阴阳图。
她好像一尊没有生命力的石像, 只是站在那里,眯起的眼眸死死盯着李子越。
说话声音却格外温柔:“太阳要落山了,大家耕种一天也劳累了,村长请大家吃饭。”
李子越好似看不出这层怪异,只是打了个哈哈,走了上去:“劳烦了,婆婆您带路。”
三人走在村道上,李子越慢腾腾地擦着后颈流出的薄汗,漫不经心地听老妇说话。
“你也看到了啊。”
李子越动作一顿,暂且不明这是不是试探。
老妇不等他回答,主动挑起了话题:“我们村里确实没有孩子。”
她叹了一口气,语中尽是悲凉:“几个月前,村里来了个邪神,要吃孩子,不然就把全村人屠杀殆尽……”
“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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