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来生(163)

　　这位女士一定经常接待军方来的客人——穆根想。
　　“我已经收到普林斯特少尉发来的采购清单了，清单上大部分的金属我们的仓库都有，除了法米亚和米卡。”将他们带进一间非常巨大的白色房间，罗女士按了一个按钮，地面上就升起了和在场人数刚好符合的白色座椅，连机器人小a的座位都有。
　　“你们一共需要一百二十一KG法米亚，我们仓库可以提供的出来的数量只有一百公斤，剩余的数量很抱歉，我们库存不足。除此之外，米卡我们目前也没有，我们刚刚交付了一批军方订单，这点普林斯特少尉也是知道的，就是那张订单将我们的米卡库存全部耗空了。”
　　罗女士非常公事公办的说，半晌，她迟疑了一会儿道：
　　“听说这批金属是制造机器人用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购买全新的机器人呢？我们工厂也生产最尖端的军用机器人，您这份采购清单的金额可以购买十台目前最顶尖的军用机器人了。”
　　这是一个很实在的建议，已经超过罗女士的工作范畴了，毕竟她只是军工厂的工作人员，能看到的只是一份采购清单，她并不知道这份清单是做什么的，不过是专业使然让她猜到这些金属应该是制造军用机器人的原料而已。
　　罗女士不知道，普林斯特却是知道的，不明白穆根与阿尔法等机器人的关系，他只是军方派来单纯负责采购和付款的移动支票而已，在他看来，罗女士的建议其实很好，所以他看了一眼穆根。
　　穆根却毫不迟疑的摇头了，拒绝之后为了表示友好，他还笑了笑。
　　穆根本人只是单纯不愿意而已，然而他却不知道这抹微笑看在其他人类眼里，倒有些莫测高深起来。
　　心神一紧，罗女士暗自警醒：是了，人家只购买材料而非购买成品，原因肯定是不希望泄露机器人的内部设计图，自己逾矩了。
　　迅速派人调集清单上所需的材料，罗女士随即转移了话题：
　　“我忽然想起来可能还有一个地方可能有法比亚和米卡。”
　　灵机一动，罗女士打开了随身智脑，在上面输入一行指令后，严肃的脸上忽然露出笑容：
　　“也是巧了，居然真的有，今天刚刚到的。”
　　站起身来，在罗女士的示意下，穆根一行人跟着她在建筑物内七拐八拐，他们最终跟着罗女士来到了另一个白色房间。
　　这个房间内摆放了很多“零件”，或者是一条机械手臂，或者是一条机械大腿……这里简直是个机器人的器官仓库。
　　“他们动作很快，已经把它送来了。”对于属下的效率很满意，罗女士带着穆根等人走到中间的陈列台前，指着陈列台上的东西道：“我差点忘了：库存里没有，可是机器人身上却是有的，这台机器人的头颅和胸甲部位使用了大量的法比亚，重新提炼之后可以获得五公斤法比亚。”
　　“真是太好了！”距离凑齐清单上所需的法比亚数量又近了一步，罗女士笑的很开心。
　　然而穆根却惊呆了——
　　这个陈列台上摆放的是……曾经和他在港口有过一面之缘的黑色机器人。
　　不过和那时候不一样，这台机器人如今只剩下胸口和头颅了，头颅上的幽光屏仍然是碎的，然而不止左臂，连右臂都消失了，下半身也被拆了下去。
　　就像一件物品一样，他的残骸孤零零的躺在陈列台上。
　　和之前不一样的是：他的幽光屏漆黑一片，不再有任何光点闪烁，而之前穆根见到他的时候还是有的。
　　他“死”了。
　　上午看到他的时候，他虽然破损，可是还是“活着”的，可是怎么就过了这么一会儿，他就“死”了呢？就因为自己的清单上有法比亚这种金属，仓库库存不够，而他身上却恰好有吗？
　　不是修一修就可以用吗？
　　努力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穆根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罗女士却摇了摇头：“您可能不知道，这台机器人是军用型号，制造它的时候花费很高，维修成本也很高，这已经是它第是二十八次返修了，它的型号已经落伍了，而且维修成本已经超过了原本的制造价格，我们不会再为购买者提供维修服务，这次它被送回来就是为了报废的。”
　　“机器人不可以随便报废，您看，城市垃圾处理中心专门还有废旧机器人回收处理点，专门负责统一回收报废的机器人，这种军用型号更是如此，一般都需要送回原厂报废的……”
　　原来，他一个人回来，左臂没了，幽光屏也碎了，是为了送自己回来报废吗？
　　因为是报废，所以连座位都没有，只能和货物一起躺在行李舱内回来吗？
　　穆根忽然觉得很悲伤。
　　他轻轻握紧了书包的肩带，然后紧了紧怀里的萌萌，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机器人小a。
　　“这台机器人还能修好吗？我的意思是说，重新拼在一起……”穆根笨拙的问。
　　“没有必要啊？这台机器人已经报废了，它的身体已经被分解，智脑也被删除了。”罗女士不解。
　　穆根最终只能沉默了。
　　拒绝了罗女士代为提炼法比亚的服务，穆根将黑色机器人的残骸收好，又拎起了对方早就准备好的其他材料，然后离开了苏梅机械。
　　临行前，罗女士说她会记得帮他留意法比亚和米卡的到库消息，一旦新品入库，她会立刻通知普林斯特少尉。
　　穆根感谢了她。
　　穆根的心情非常低落，然而他现在已经是大人了，所以他一路上并没有将这种悲伤表现出来，在塔塔林的邀请下他们去了另一家餐厅用了餐，穆根再次对两人表示了感激，约好明天下午见之后，穆根被送到了入住的酒店。
　　像小时候一样投身到小a爸爸怀里，穆根的悲伤全面爆发了，西格玛也随即从机械书包变回了原本的样子，像块膏药似的贴在穆根和小a之间，他偏要将自己也凑了进来。
　　三个人抱成一团互相安慰的时候，五颗大头却在研究被放在酒店大床上的机器人残骸。
　　“这台机器人是卡帕。”半晌，贝塔得出了结论：“生产完西格玛以后生产的卡帕。”
　　“我们离开的时候，卡帕只做出来了一半。”埃塔在硬盘里立刻翻到了卡帕的照片，他甚至还有卡帕的身体结构图！
　　“嗯，虽然其他金属都有变动，不过胸前这块金属没有变。”这是伊普西龙厚重的机械音。
　　“当然不会变，他身上最宝贝的材料就是胸前胸后使用法米亚成分的金属板。”埃塔插话。
　　然而，再宝贝的东西，如今也成了被人卖掉的材料。就像当年的他们一样。
　　如果当年没有逃离那里，等待他们的大概也是这样的结局吧？
　　身体被分解，没用的被抛弃，有用的被用在其他机器上。
　　五颗大头沉默了。
　　一片沉寂中，房间内响起了西格玛的声音：
　　“西格玛不要工作了，西格玛要在家待着。”
　　小机器人原本由于兄长纷纷工作激起的斗志一下子偃旗息鼓，西格玛的志愿再次变成了家里蹲。
　　“在家也很好。”机器人小a的机械手不太温柔的摸了摸西格玛的头，然后是穆根的。
　　这种行为代表的是“温柔的安慰”，来自人类的教科书。
　　明明是非常冰冷而僵硬的碰触，然而西格玛和穆根却同时感到了安慰。
　　将卡帕的残骸收进肚子里，西格玛请求兄长不要将卡帕溶解重新提炼。穆根自然同意了他的请求，然后又有点发愁：
　　“不过这样一来，法比亚就确实不够了，不知道大伯他们还要这样多久……”
　　穆根决定求助帝综时代的同学道格，他是本地人，虽然毕业去其他星系实习了，不过听说穆根会前往潘德拉之后立即表示自己会请假回来，他们约好明天上午见面。
　　再次和道格确认了一下时间，穆根睡觉去了，虽然心情十分低落，然而由于之前在飞船上完全没有休息，他睡的非常沉，一夜未醒。
　　而西格玛就是在他沉睡不醒的时候偷偷爬起来的。
　　使用扫描装置确认了一下兄长的睡眠深度，西格玛偷偷摸摸溜出了酒店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章节名 to 卡帕

　　☆、第一百八十四章

　　明明是宇宙中顶级的科技之都，然而潘德拉却吝啬将高科技运用在学术以外的地方，宇宙各个角落都有潘德拉制造的顶尖机械产品，这些产品包罗万象：小到悬浮车，大到机械基地，从民用的游乐场大型机械玩具，到顶级军用兵器。
　　西格玛和哥哥去过很多游乐场，里面最惊险、最好玩的游乐设备据说都来自潘德拉，在西格玛眼里潘德拉大概是这个世界顶顶神奇的地方啦！
　　然而，真实的潘德拉却没有任何娱乐设备。房屋完全按照规划中的样子建造，一模一样的屋顶，一模一样的外墙，到处都是各个厂家的标示以及广告，潘德拉非常安静，特别是夜里。
　　由于没有任何娱乐设施，潘德拉的街道上每到凌晨之后就几乎不再有人类，只有不知疲惫的机器人仍然坚守在各自的岗位上，不分昼夜的工作。
　　这个时间仍然在大街上走路的只有机器人了，他们数量很多，然而不会彼此打招呼，不会聊天，不会一边行走一边打通讯器，他们异常安静。
　　原来没有人类只有机器人的街道是这样子——西格玛“想”。
　　混在一群安静的机器人中间，西格玛迅速的向自己的目的地接近。
　　他身上配备着最先进的扫描装备（←布尼老板生前还给他升级了一次），从离开酒店的那一刻开始，西格玛就避开了所有监控设备。
　　他也憋住了想和其他机器人“打招呼”的欲望，幽光屏有节奏的闪烁着蓝色的光，不起眼的混在其他机器人的脚步中，他身上金属的颜色随时随周围环境的颜色改变着，此时的西格玛看起来就像一道影子。
　　这种行走方式并非来源于人类社会中的学习，而是属于西格玛“与生俱来”的技能。那是早在西格玛第一次开机之前就被人类灌输在系统中的、军用机器人的必备技能。
　　如今之所以把这项本事展露出来，是因为他要去拿、东、西。
　　作为一名完全按照人类模式成长起来的机器人，西格玛有自己的喜好，他有自己喜欢的颜色，最喜欢的能源油，以及喜欢的地点；他还会“任性”，比如，他会恳求兄长不要把卡帕的残骸提取掉；同时他也意识到这样对自家的机器人是不好的，于是他还会“弥补”。
　　不就是缺少法比亚吗？西格玛知道哪里有好多好多的法比亚哦！朵来女士的雕像不就是法比亚做的吗？那么多法比亚摆在那里，西格玛拿一点就好了。
　　罗姆拉比索女士的雕像静静的矗立在星空下，在这个最崇尚科技的机械之城，她的意义已经完全被神化了，她的雕像已经矗立在此几百年，除了脚趾由于接受了太多亲吻而磨损以外，从没有人胆敢对她身上的金属打主意。正因为如此，所以雕像周围除了监控仪以外并没有其他警备措施。
　　这种情形下，半截身体的机器人西格玛出现在罗姆拉比索女士……的雕像脚下了。
　　他的目标从来不是雕像中的朵来女士本身，而是朵来女士手中捧着的那本书。根据西格玛的计算，这本书是最厚哒！也是最重哒！整整二十二KG，刚好是自家缺少的法比亚的重量哟！
　　顺着朵来女士的大腿爬上去，西格玛迅速爬到了人物双手的位置，他以为将书籍从雕像分割下来会费些力气的，谁知朵来女士手中这本书根本就是平平放置在人物手掌中的，其实这也是没办法，朵来女士平生的全部著作只有这一本没有原著，潘德拉政府一直等着收到原著的时候将原著内容原封不动复刻下来，届时才会做固定处理。于是，这本法比亚制作的书籍顺利的被西格玛拿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