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爷爷的卧室太久没人住,虽然阿姨三不五时就会给其通风,但叶绍章睡眠质量不算好,还有个特殊习惯,平日喜欢盖日头曝晒过的被褥,好在今天云江出了大太阳,叶宁便嘱咐阿姨把被褥枕头拿出去晒,刚晒没多久,现在收进来还太早。
见爷爷疲态明显,叶宁也不等了,扶着爷爷往自己卧室走。
“空调温度会不会太低?要再高点吗?”
“枕头呢?会不会太高?客卧还有低些的。”
叶宁像个陀螺,一会关窗一会检查空调和被褥,看得叶绍章直想笑:“就只是睡一会,哪来那么多讲究,别忙了。”
“好,”叶宁走到窗前拉好窗帘,又折返回来给叶绍章掖好被子,“先睡一会,有事给我打电话。”
叶绍章点头。
叶宁一心都挂在叶绍章身上,都忘了床头柜上还有个木盒,掖好被子直起身的瞬间,后腰轻撞在床头柜上。
木盒上的铜链勾到叶宁毛衣上细软的绒流,随着叶宁直起身,“咚”一声,木盒掉落在床边地毯。
声音不重,有些闷,不仔细听就像是额头撞到的声音,已经闭上眼睛的叶绍章还以为是叶宁怎么了,一下子睁开眼,就看到自家孙子蹲在床侧,低头不知道在做什么。
叶绍章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怎么了?撞到哪了?”
叶宁都不知道叶绍章什么时候下床了,把木盒草草一盖,放在床头就去扶叶绍章。
“没事,东西掉了,蹲这捡一下。”
叶绍章睡意都被吓没几分,顺着叶宁的动作下意识往床头柜一扫。
叶宁刚收得潦草,红绳还有半截露在木盒外。
红绳入眼的瞬间,叶绍章愣了一下:“这是什么?”
叶宁还以为叶绍章说的是那个木盒:“一个紫檀云龙纹木盒,好像是清代的,爷爷要是喜欢,过两天有个拍卖会,我让人留意一下。”
“不是,”叶绍章拿过放在床头的眼镜,戴上,“我是说里头的东西,能看看吗?”
里头的东西……
叶宁同样怔了小片刻,最终把木盒递过去。
“是…朋友的东西,先放我这了,过两天再还给他。”叶宁说。
叶绍章接过那个木盒,打开盖子,看到那条红绳全貌的瞬间,叶绍章额角经脉胀得厉害。
这红绳……
他小心翼翼将红绳放在手心,端详许久,又将那个释迦结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叶宁眼神疑惑:“爷爷,怎么了?”
“宁宁。”
“嗯?”
“这红绳是你哪个朋友的?”
叶宁停顿许久,终是说:“陆司淮的。”
叶绍章没说话。
叶宁看着爷爷复杂的神情,在他身旁坐下:“怎么了?”
叶绍章摸着那条红绳,语气感慨:“太像了。”
叶宁不解:“像什么?”
叶绍章:“太像你妈妈给你系的那条红绳了。”
叶宁:“…因为这个释迦结吗?”
叶宁顿了下:“可释迦结不是很常见吗?”
叶绍章点头:“释迦结的确是最常见的一种祈福结,可释迦结旁这两个线圈却不是。”
叶绍章说着,将释迦结旁的线圈翻给叶宁看。
和中间的释迦结比起来,那两个固定位置用的线圈朴素到几乎不起眼。
“当时你妈妈编圈的时候,一直纠结到底要用莲花圈好,还是用灯笼圈好。”
“莲花圈,花开见佛,菩萨指点迷津,灯笼圈又代表着一喜压三灾,团圆平安,我们抉择不下,最后就都留了。”
“你看,左边是莲花圈,右边是灯笼圈,”叶绍章指着红绳的线圈跟叶宁说,“你那条就跟这个一模一样。”
第61章 一根红绳没人会要
叶绍章睡意消磨干净。
陈旧的记忆随着熟悉的物件震荡颠簸。
他攥着手中这根红绳, 声音轻到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相像的一条红绳呢?”
“宁宁,你朋友有说这条红绳是……”叶绍章说到这里,顿了下, 像是才想起来叶宁已经说过红绳来源了, 喃喃说了句“糊涂了”, 然后道,“司淮有说这红绳是哪里来的吗?”
叶宁此时没比叶绍章好多少,甚至更加迷惘。
在叶绍章说出“一模一样”的瞬间,叶宁好像短暂缺氧了一瞬, 他全凭本能回答:“他小叔给他的。”
叶绍章追问:“那他小叔有说……”
叶宁知道爷爷要问什么, 提前截断他的话:“没说, 他小叔…身份有些特殊,是位僧人, 我也没见过。”
叶绍章听到“僧人”两个字, 显然有些惊讶。
他低头看着手上的红绳,手指不自觉又摸上那个莲花线圈,语气有些遗憾:“僧人啊,怪不得。”
叶绍章叹了一口气。
“那可能是爷爷想得太多了, 这莲花圈和灯笼圈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叶绍章眼神注视在红绳上, 记忆却飘得很远,自我开解似的笑了笑:“说起红绳,你还记不记得你成年礼那天的事?”
叶宁闻言, 抬头看向叶绍章。
他还记得他在初到这世界那段时间,总是极力避免在爷爷面前谈及“从前”。
因为他把自己当成误入这个乌托邦的异乡远客, 等一场人间大梦普渡,普渡完,再恭送好走。
直到熹山那场大雪落下。
同样的柿子树, 同样的木屋。
宛如一场神启。
神启过后,叶宁后知后觉他和这个世界的重叠度。
于是,从熹山回来之后,他逐渐不再惧怕“从前”,偶尔爷爷提及往事,他也不再如临大敌,而是自然而然地接话。
其实往事并不完全一致,总有偏差。
比如他记忆中是南山,可爷爷口中却是“熹山”。
比如他记忆中的老宅,在这个世界是“饶水”。
可除此之外,凡是有关“家”的一切,关于爷爷,关于爸妈,都严丝合缝到像一场专门为他量身打造的梦境。
如果不是陌生的城市和地名警示牌似的立在心里,他几乎都快“魇”进这个世界。
就像他曾在熹山和孙长乐他们说过的那个故事里的主人公一样。
——如果没有之后那场梦的话。
那场让他认清自己喜欢陆司淮,也让自己下定决定远离陆司淮的梦,生硬又突兀的顿挫,是这个世界提醒他“本分”,亮起的红灯。
叶宁在饶水的时候就和爷爷聊过很多往事,却独独没有提起过成年礼和幼年系红绳这两桩。
虽然他对“往事重叠”的事已经不算陌生,可听爷爷提起“成年礼”,心口还是打了个颤。
“嗯。”叶宁点头。
叶宁原本想着事情可能也会有偏差,可以等爷爷多说些信息,再回话,可在点头的瞬间,他却鬼使神差地补了一句:“那天进山系了新的红绳,祝祖爷爷福生无量。”
“是啊,”叶绍章跟着笑了下,“结果系上新红绳回来不久,山里就下起了暴雨。”
“我记得云江许久没下过这么大的雨了,一连下了五天,新闻报道说有片山体发生了滑坡,暂时做封山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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