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诱其攻(38)
话未落音,那些举着剑停在远处的士兵被外力撕碎,成了地上一块块残骸。
围观的人们在纷乱的雨中尖叫逃窜,还有一部分人被吓得忘记了移动脚步。
雨水冲洗着地上的血迹,蔓延成血河。
“陆笺,你现在知道为什么不能杀他了吧?”甘羣将穿过身体的剑拔出来,艰难地站起身。
青袍顿时染红,血被雨水冲洗流淌。
“女魃?”断了一只手臂的陆笺面露惊恐之色,他的卦象里显示旱魃现世,天华曜国将被血洗。
他本以为这卦象所指的旱魃是诞生于九阴之日的千沙,没想到这卦象所推出的旱魃现在才现身。
“他是女魃之子,若杀了他则是弑神,会遭天谴,天华曜国会大旱大灾,尸骸遍野。”甘羣用剑支撑着身体,说话时又呛出一口血。他看着迎面走来的女魃,不断往后退着,退到和陆笺一个水平线上。
女魃没有继续逼向他们,而是缓缓走过圆圆身边,走向梓昱。她蹲下身子,掐住梓昱的下巴,拉到自己面前端详片刻。
“不要伤他!”千沙浑身的伤口被雨水冲洗着,疼得无力再动弹,他看着女魃直视着梓昱的眼睛,害怕她会忽然将他撕碎。
女魃似乎能听见他的话,她缓缓转头看向千沙,缓缓松开掐着梓昱下巴的手,起身走来。
“你是我的孩子,我会保护你的。”女魃用余光轻瞥了颤栗的梓昱一眼,缓缓道:“你在乎的人,我不会杀的。”
“你是,我娘?”千沙看着眼前这个和他一样拥有红瞳的女人,她的眼角嫣红,浑身都散发着烈焰般的热度,那热度在吸纳周围的水分,让千沙感到温暖的同时心生恐惧。
“果然是妖怪,他果然是妖怪。”人群中,宏飞声音颤抖,他和另外几个同门指着千沙的方向,眼中透着惊恐和肯定的神色。
女人觉得这声音太聒噪了,一个斜睨过去,宏飞的血溅在其他同门身上、脸上,成了地上分裂的尸骸之一,他的身体四分五裂,眼珠子滚落到地上,直直地看着梓昱。
“啊——”周围的人尖叫起来,终于想起来要逃跑。
而在恐惧的驱策下,梓昱双瞳和身体都在发颤,他目睹着那个女人杀了刑场大部分人,目睹着别人的身体四分五裂,目睹着别人的眼珠子滚到自己脚边,被雨水洗涤。
那个女人是妖怪,千沙也是……妖怪……
“我的孩子和你一样,还只是人类。”女魃似乎是听到了梓昱心中的恐惧,她缓缓转过视线,对上梓昱惊恐的双眼,“害怕的话,就尽早逃跑,我可以不杀你。”
“梓昱……”千沙伸手向梓昱,而梓昱却因为他身旁的女人不敢靠近。
“人这种脆弱的生灵,嘴上说着愿意为爱牺牲的话,心中却生长了恐惧的种子。”女魃冷笑,缓缓起身走向判官席的皇上,她凌冽的眸光带着嗜血的戏谑,扬起的唇噙着一丝藐视天下苍生的笑,“区区一个天华曜国竟敢与神作对,那我就以神的名义降下诅咒。”
仅剩无几的护卫举刀护驾,隔开女魃和皇上,而同样受了伤的甘羣和陆笺相互扶持着,看着女魃一步步走来。
第51章 神的诅咒
“我诅咒天华曜国大旱三年,颗粒无收,滴雨不降。”女魃看着神色惊恐的帝王轻勾唇角,随即,她视线一转,斜视着甘羣和陆笺。
“我诅咒甘家后裔世世代代活不过三十。”女魃并没有直接对甘羣降下诅咒,而是抬手指向了刚才见死不救的圆圆,以及那些同门。
甘羣一怔,却又无法违背神的诅咒。
“陆笺,你不是想要成为第一巫蚬吗?”女魃缓缓抬眸,轻轻一笑,移手指向陆笺,开口道:“我诅咒陆家世代为守天神而死,受万人唾弃,一生无为,永无出头之日。”
陆笺为之一颤,却只见女魃转身朝着千沙的方向走去。
下一刻,她的诅咒便生效了。
大雨即可停止,地上的血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深入地面,化为干涸,以皇城为中心的花木稻谷在瞬间枯萎凋谢,化作一片枯黄死灰。
“你要跟我们一起走还是留在这里?”女魃将伤痕累累的千沙扶起来,她经过梓昱身边,看了他一眼。
梓昱忙从地上站起来,和女魃一人一边扶住了千沙,三人的身影在众人眼中远去。
“拦住他们!把他们都杀了!!”指手画脚的皇上话刚落音,女魃周身红裙燃气火焰,将四周围焚成一片焦黑。
在黑白交织的烟雾中,没有人敢上前,而那三抹背影渐渐远去。
甘羣身上的鲜血即将流尽,他颓然倒下,被跑上来的圆圆半抱在怀里痛哭流涕。
“玉林,你快去找大夫啊,爹快不行了,呜呜……”圆圆泪珠大颗大颗地坠落,她抱着眼皮开始下垂的甘羣,向站在他们面前的玉林求助,而玉林已经看出了甘羣无法救治,沉默不语。
断了一只手臂的陆笺烧了一张符,用符咒的力量止住了断臂处的血,他起身朝着皇帝的方向走去,下跪请命。
“皇上,请再给我一支军队,我一定会将……”
“你闭嘴!现在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胡言乱语!”皇上甩袖,龙颜大怒,“从今日起,陆氏一族被逐出宫,贬为贱民!”
陆笺浑身一颤,不想他一心一意为皇室效命,到头来沦为贱民。
一想到这里,陆笺不由得站起身来,仰头大笑。他看着那个手握皇权的男人,笑得自我讽刺。
什么天命,什么诅咒,什么巫蚬……全部都是狗屁,他算尽所有人的命,算尽天下事,却算不到自己最终的下场。
实在是讽刺至极!
“圆圆,爹不能看着你出嫁了,爹不在之后找个好人家嫁了,好好过日子。”甘羣抬起手,轻轻抚了抚圆圆的脸颊。
雷声响起,远处的阁楼被雷劈炸,染着火焰。
刑台上,肆虐的大笑、悲戚的痛哭、百姓的叫喊,和帝王的怒斥交织一片,而在这些复杂的声音将会在天华曜国持续蔓延……
龙山下,被血洗的山庄已被雨水洗涤了痕迹,除了有些落寞寂寥之外,和昔日无差。
梓昱将千沙扶到他们曾经居住过的房间里,替他更换衣服,处理伤口,而那一身红衣的女人只是在屋外庭院呆呆坐着。
一直到黄昏日暮,梓昱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来,他知道这个女人不会伤害他,所以他也不那么害怕他。
“你叫梓昱?”女人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壶浊酒,正坐在石桌前斟酌,她并没有移开视线,只是凭感觉判断梓昱走了过来。
周围很安静,安静地能听见远处的风声和胡蝶展翅飞过花丛的声音。
梓昱停在女人面前时,女人抬眸与他对视。
“把手伸出来。”女人抿了一口酒,在梓昱开口之前说道。
梓昱缓缓地将手从袖口探出,却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女人咬破手指,将一滴血滴在梓昱的掌心里。炙热的血在坠落的那一瞬间钻入了梓昱的身体里,而被灼了一下的梓昱本能地将手缩回去,后退几步。
女人的血像被注入了神力一样,很快深入到梓昱的身体里,而梓昱的身体也快速地发生着变化。
他被利刃破开的衣衫内,伤口快速地愈合,在他感觉到这些变化,撸起袖子时,他身上所有的伤口都痊愈了。
“这是……?”梓昱一连后退几步,对现下发生的事情感到迷茫和恐慌。
“这是我赐你的,在你有生之年,你所受的伤都能快速痊愈。”女人轻描淡述道。
“那你为什么不赐给千沙这种能力?他明明比我更……”需要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女人便起身朝他走来。
“我希望他能以凡人的身体活到老。”女人这样说着,冷清的眸光中夹杂一丝悲伤,“像我这样并不好。”
并不好到底指什么,梓昱没有听懂,是说拥有这样的力量不好,还是成为神不好?
“我不会在这里停留很久,我要去找一个人,一个能杀了我的人。”女人叹息,随即拂袖一挥,重新打造了一个将山庄隐去踪迹的结界。
红色的结界浮动在天空下方,那颜色渐渐淡去,化为透明,犹如泡沫。
“命运这种东西,即使是掌控在自己手里,也难以改变原有的轨迹。”女人望着天边的一抹橘黄,长长叹息,“不要再离开这里,这是我唯一能保护千沙的办法了,以后他就交给你了。”
说完,女人像风一样消失在了原地,独留梓昱一人于微风庭院中。
那天之后,千沙昏迷了三天三夜,他醒来时,梓昱正趴在他的床边熟睡着,看上去有些疲惫憔悴。
千沙没有立刻叫醒他,而是轻轻地抬手抚了抚他的发。
温柔的抚摸令趴在被上的人儿缓缓醒来,梓昱睫翼轻抬,慢慢睁开双眸,转而凝视着冲自己笑得温柔的千沙。
“千沙?你醒了?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梓昱惊异了片刻,随后忙关心起他来。
只是他的话未落音,温湿的唇便覆了上来。千沙扳过他的后脑勺,一个翻身就把他压在了身下。
千沙忽而一笑,低头与梓昱额头相抵,他说:“我做了个梦。”
“梦见什么了?”梓昱看着近在咫尺的脸,笑颜逐开。
“我梦见你,一身红衣,说嫁给我。”语罢,两人不约而同一笑。
缱绻的吻轻而无声,一袭帘子轻晃飘落,另外烛影摇曳,将光影游离在帘后交叠的阴影上。
第52章 流光容易把人抛
春去冬来,不觉又过了相安无事的两年。这两年年里,生活在龙山底下的两人没有离开过山庄,而山庄结界外的地方,已是一片荒芜。
大地干涸,寸草不生,五谷不长,就连空气中的灰尘都能令人窒息。为由山庄内的水系长流,使得山庄内的一切生机勃勃,像是世外桃源。
梓昱爱看书,但山庄内的藏书阁已经被焚毁了,他只好将自己曾经看过的书默写成册,造了一个简易藏书阁。千沙平日里也没什么事情好做,除了研究一下一日三餐之外,便是和梓昱探讨床上的事情。
“梓昱,今晚你想吃烤兔子还是红烧兔子还是清蒸兔子还是炖兔子……”千沙从身后搂住梓昱,梓昱握在手中的毛笔顿了顿,墨迹染在白纸上。
“怎么又是兔子?”梓昱并没有因为那一点墨迹而动怒,他提笔随手添了几笔,使得那长长的画卷开除了花来。
画卷记录着他们在这里的每一天,描绘着千沙打水、打猎、砍柴、做饭……各种姿态,还有他们一起赏花看月,把酒言欢。